只要再往前一步, 炎就能抵达长春宫的寝殿大门。
但是――他遇到了景霆瑞。
他们两人身上都是血,除了眼珠子露出分明的白色, 几乎都成了血人,他们手里的长剑更是滴淌着浓稠的血, 一滴紧接着一滴地掉落在地。
在景霆瑞和炎的身边都围着好几圈的尸首,不同的是,景霆瑞身边的都是叛军,炎身边的是御林军。
他们两个各自厮杀,终究是碰到了一起。
景霆瑞在宫墙上安排了弓箭手,所以,不少叛军的尸体就跟刺猬似的扎满了箭。
炎飒飒挥着剑和银鞭, 拨开所有射向他的利箭, 除了之前右臂被御林军的长矛划伤,流了一点血,他身上所有的血都是敌人的。
但是,不管他怎么杀, 景霆瑞的人似乎越来越多, 永远杀不绝似的。
而他身边的人,却是越来越少,渐渐地有些寡不敌众了。
直到他遇到景霆瑞时,才惊觉身边已经没了朋友,只剩下他一人了。
“王爷,我劝您现在最好是弃械投降,要保命还来得及。”景霆瑞说道, 他的声音冰冷至极,透露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这话该由本王说才对。”炎斜眼回应道,“跪下向本王磕头,本王兴许还留你一条全尸!”
“你的大话还没讲过瘾?也不看看你带来的人,几乎都死光了。”景霆瑞嗤嗤一笑,“哦,我明白了,你还在等西凉王的援军,还在指望姚家坝的那场大水可以帮你扭转败局?”
“什么?!”炎确实在等乌斯曼的救援,以及老亲王满口答应的,时机一旦不对,就炸了大坝放水,哪怕是淹了皇城,也要逼得爱卿退位。
“我就弄不明白了,都是太上皇和太后所生,一个就算是病了也要为国事操劳,另外一个却为了满足一己私利,罔顾全城百姓的死活,这么歹毒的计谋你竟然也想得出来?”
“景霆瑞!你这个逆贼!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本王!”炎恼火极了,怒瞪着景霆瑞,“你对爱卿做的那些不耻之事,足以千刀万剐,如今竟还敢挖坑陷害本王!”
“别把罪过推给旁人,要知道坑是你自己挖的,也是你自己心急火燎地往里跳的。”景霆瑞眯起眼睛,冷若冰霜地说,“若不是你心存匪念,岂会落到今日的境地。”
“本王存什么匪念了?!”炎持剑怒指向景霆瑞的脸,“你才是皇上身边的大奸臣!”
“是吗?王爷,你是不是一直在想,如果成为皇帝的话,就能拥有卿儿了?”景霆瑞睨视着炎,唾弃道,“从小到大,你对爱卿的执念就很深,现在更是到了丧失理智的地步。”
“呵,你景大将军就有理智了?”炎咬牙切齿地嘲讽着,“卿儿是皇上,是大燕的君主,不是你的私有物,要不是你对爱卿做出那种事,我也不会造反!”
“哼,既然你执迷不悟,不肯停手,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了。”景霆瑞举起了锋利无比的蚩尤剑,“就来试试到底是你的鞭子犀利,还是我的剑更快吧。”
“景霆瑞!我早就知道,你我之间只能存活一人。今日――你的人头本王要定了!”炎毫不退缩,就算没有那些兵马,就算错信了西凉王这个卑鄙小人又怎样?
他就算是死,也要拉上景霆瑞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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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亲王府。
老亲王淳于详明和往日一样,安坐在太师椅里喝着功夫茶。
外头忽明忽暗的焰火似乎变少了,这宫里不管是景霆瑞赢了,还是永和亲王赢了,对他来说都是好事一桩。
因为,待到焰火停息之时,便是大坝决堤的那一刻!
他已经都安排好了,从姚家坝的高山上,可以望见皇宫里燃放的焰火,这景霆瑞的脑子可真灵光,竟然想到用这一招去掩人耳目,不过这一次,他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有了他的焰火信号,还怕姚家坝的那些人不知道何时炸毁堤坝?这时机可以掐算得极准。
而在永和亲王的身边,所有老亲王的人都在等待大水淹没皇城的一刻,他们并没有全部跟跟随炎进入长春宫,而是埋伏在御花园里。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会趁乱进入皇宫,假装护驾,实则行刺皇帝,而永和亲王就会被扣上“弑君叛国”的罪名,当场诛杀。
至于景霆瑞,因为未能保护好皇上也难逃一死。
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孙儿淳于灏在众多老贵族、老臣的拥簇下,就能光明正大的登上皇帝之位了。
灏儿才是正统的淳于皇子!
没有被混进那些妖异的巫雀之血。
老亲王认为,自己这么做是肃清异类,拨乱反正。
“皇兄”淳于傻腔埃倒骸岸嘈幌偷芟热茫 蹦蔷浠笆瞧奈靡猓野岛派被
自从那天起,他时刻筹谋着要把皇位夺回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忍辱负重地过日子,就为了这一天!
当然,为了避嫌,灏儿现在只能留在皇城东郊的驿站里,老亲王想,也是时候,该去把他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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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爷爷的通知后,淳于灏放下手里的诗经,吩咐自家小厮打点行装。王府来的两个护卫就站在淳于灏的身侧。
“让你们护送,未免过于招摇,你们就先回去吧,和爷爷说,孙儿稍后便到。”淳于灏面带着微笑,好一个风骨翩翩、明眸皓齿的公子哥。
护卫领命离去,小厮依然折着包袱,他压根都没看到这是怎么回事,少爷突然就歪倒了身子,匍匐在书桉上。
小厮以为他在开玩笑。
“少爷,别玩儿啦,这大事要紧,可耽搁不得。”小厮推了推少主子,忽然发现一大摊的血就跟开了闸的河水涌了出来,浸湿了书本。
小厮急忙翻过少主子的身子,才发现他的胸口插着数支飞镖,还有一支甚至划破了脖子,所以才会血流如喷涌!
“天啊!救人啊!”小厮当即惊叫了出来,还没走远的两个护卫连忙赶回,但看到这一幕也完全
傻了眼,呆立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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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光在烟尘中炸裂!竟然比那焰火还要光彩夺目!
炎的银鞭就像龙卷风似的,掀起一阵阵狂暴的劲气,原本这里充斥着浓浓的焰火硝烟,但这青灰色的烟竟在银鞭的冲撞、搅合下,形成一条巨大的游龙。
尖利的鞭头往哪儿扎,这“烟龙”就往哪儿吞噬,那亮闪闪的银光,彷佛龙珠,透出森寒的光!
这鞭子使得如此出神入化,加上烟雾为障,景霆瑞很难不处于下风。
还有,两人都精通于《无双剑诀》,小时候就对打了无数次,对彼此用剑的习惯,都非常熟悉。
或许是因为这样,炎才去学练了长鞭,他更把无双剑诀融化进了鞭法里,以补足其防守有余,进攻不足的缺憾。
所以这场殊死决斗对炎来说,占据有足够的优势,他了解景霆瑞的蚩尤剑,可是景霆瑞却从未打过他的银鞭。
“怎么?你这骠骑大将军只会躲来躲去么?”看着景霆瑞又一次地闪身飞掠开,炎嘲讽道,“难看死了!”
景霆瑞的眉头拧起,呈现出一条深刻的竖纹,眼神比这刀光还要冷。
“哼!看你逞强到几时!”炎不再废话,甩鞭过去,地上硬生生炸开一条沟渠,飞溅起来的碎石,竟然嵌进院墙里半截。
景霆瑞虽然闪避过这银鞭的直击,但是碎石搅合着“烟龙”,纷纷擦过他的脸颊、手臂和腿。
盔甲上的数条绑带都断了,沉重的甲衣垂挂了下来。
景霆瑞反手一剑,削去了外甲,包括威武的睚眦肩甲,身上只穿了深蓝的布袄,但那上头也划拉开了数道血口子,把蓝布的颜色染得更深。
炎看见景霆瑞的惨状更为兴奋,一记飞鹤冲天掠至半空,再一翻身而下,长鞭已然甩噼向景霆瑞的脑门!
且为了达到一招致命的效果,炎与银鞭似融为一体,一起直冲向景霆瑞,但令他惊奇的是,处在攻击点的景霆瑞竟然巍然不动?
他不像之前那样躲来闪去,只用剑格挡了,而是持剑而立,抬头看着炎俯冲过来的方向,炎虽然心生疑窦,但是这机会太好了,哪怕是同归于尽也不能放过!
然而,就在炎以为即将得手的那一刻,蚩尤剑像长了翅膀似的,脱离了景霆瑞的手,直朝他飞射过来。
炎本就没做防御的打算,只为拼死一击,但飞速旋转着的蚩尤剑光芒四射,闪得他眼花不说,也激起了他逃生的本能,身子往边上一斜,飞掠上宫墙,在眨眼的功夫内,就躲过了景霆瑞的奇袭!
炎正欲讽刺景霆瑞,耳边忽地响起“咻咻!”声,他惊觉到什么转身,蚩尤剑已然噼到他的胸前!
“叮铛!”
炎反应极快地旋转身体,抽回来的银鞭格挡掉了蚩尤剑足以致命的一击,但是那剑的速度太快了!炎也仅仅是不让自己毙命而已,剑刃刺破他的左上臂的肌肉,深可见骨,殷红的鲜血沿着手臂流淌。
剧痛让炎的眼前都冒出点点白光!他咬牙忍住,飞落至地面,血跟下雨似的,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上,他改为左手持鞭,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骤然灌入内力,往伤口上下两处戳点而去,硬是封住了出血。
但是蚩尤剑又攻了过来,直到这时,炎才看见,原来景霆瑞把一条细绳系在了蚩尤剑的剑柄上,他的手操控着绳子,竟然把长剑当作绳镖在用!
他利用这一点,奇袭了笃信银鞭的长度更占上风的炎。
而这绳索就来自于盔甲上断了的细皮绳,这说明景霆瑞方才闪躲时,就一直在做那些小动作,就连盔甲被砍断,或许也是景霆瑞有意为之。
“你的鞭子是很厉害。”景霆瑞承认这一点,要不是急中生智地想到这一招,现在受重伤的恐怕就是他了。
“但你的自负和急躁还是一点都没变。”景霆瑞接着说道,“也是,你已经没有任何援军了,能不急躁么?”
“输赢还未定,着急的是你吧?竟然还玩阴的!”炎说,他只是左手暂且动弹不得,右手还是灵活得很,他没打算就此放弃。
“只是见招拆招罢了。接下来,就算我不用蚩尤剑,你也没什么胜算。”景霆瑞这么说道,还当真把自己的手指一松,蚩尤剑掉在景霆瑞的靴背上,他再一踢,剑横插在了一旁的砖石地里。
“哼,你才最自负的那一个!”炎冷笑,正要甩鞭,突然定住了,他看了看四周,院墙的外头,已经围站着好几圈手持金戈的精兵。
他们并不是御林军,而是大燕的铁骑,列队整齐划一,威武不凡!
炎愣怔,之所以他的府兵这么快就溃败了,原来这皇宫里不止有御林军?!可是这精兵是要皇上手里的金虎符才调遣得动的,炎不认为,皇兄会派精兵来包围自己。
――因为皇兄做不到这么绝情。
“你是在想这个吗?”景霆瑞从腰间取出一个物件,就算在这夜里也泛着金灿灿的光。
“虎符?!你为了杀我,竟窃取皇上的虎符令牌?!”象征大燕兵权的虎符竟然在景霆瑞的手里,难怪他能调来皇城内的精兵,但是这虎符不该在皇兄那里吗?国内若无大的战事,断然不会赐予将军的。
而且每次给予虎符时,必定要举行命将大典,昭告天下才行!
“虎符”握在景霆瑞的手里,炎和老亲王招揽再多的能人异士也打不过他!
“我为何要窃取虎符?它原本就在我的手里。”景霆瑞唇角上扬,面露微笑道,“上一次出征后,皇上就没收回去过。”
“什么?!”炎的眼珠子瞪圆了,彷佛在听着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这比爱卿怀孕的事情还要叫他震惊不已。
这相当于爱卿把自己的兵权送给了景霆瑞,炎很清楚,关于虎符,就算是景霆瑞再怎么威逼爱卿,也断然无法拿到它。
也就是除非爱卿主动送给他,才有这个可能……只是,就算皇兄是喜欢景霆瑞的,也不至于要做到这种地步啊!
因为秘密掌控着大燕兵权的景霆瑞,无疑是无冕之王,爱卿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景霆瑞是孩子的生父?还是爱卿豁出一切,也要留住景霆瑞的心?
炎的斗志在这些惊骇的思绪中骤然消散,他的目光突然笔直地投向景霆瑞:“我……!”
“你现在投降的话,我保证不为难你。”景霆瑞却打断道,似乎并没有耐心听他说话。
“我要见皇上。”炎握紧了手里的银鞭,“他在里边吧?”
“嗯,皇上是在这殿里,”景霆瑞看着炎,沉声道,“怎么?你是想当着皇上的面认罪?”
“哼。”炎一挑眉头,“本王要有罪的话,也只有一条而已,那就是……心里存着不该有的思恋。”
“既然是不该有的,就让它死在你的心里吧。”景霆瑞不悦地皱眉,“不要再有非分之想。”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