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吧,珂柔想要什么赏?”卿想起什么似的说,“前些日,内务府总管说,江南进贡了一批上好的绣线,有一百多种颜色呢,她可要拿去用?”
“非也,珂柔那儿多得是绣线,倒是少个可以一同玩耍、学习的小侍女。”炎的话说到这里,也不再卖关子了。
原来,珂柔虽然喜欢刺绣、弹琴,但更在花园里玩,什么捉迷藏,老鹰捉小鸡,跳年,蹴鞠,都是些男孩的玩意。
可跟在她身边的全是老嬷嬷,哪有力气跟着公主到处跑,即便是有几个年轻的宫女,在老嬷嬷的严厉训斥下,也不敢跟着公主追逐打闹。
公主在偌大的御花园里跑跑跳跳的,嬷嬷们大呼小叫,怕公主摔着,或者掉进湖里,无数次惊动了御林军,这样一来,公主自然玩得很不尽兴。
好在,公主偶遇到一个薪火房的小宫女,叫做宛琴,只有十二岁,是去年春天进宫的,平时做些看炉火,跑腿的杂活。
她的父母早亡,是由姑父一手带大,这姑父嘛,以沿街叫卖臭豆腐为生,若宛琴是个男儿,便也留下了吧。
但女孩家迟早要嫁人,姑父便把她卖进宫里,可能是觉得白养了这些年,嫁人不划算,还是当宫女好,每月还能有俸禄拿,等她岁数大了,再出宫嫁人也不迟。
宛琴并不计较这些,她个头长得很结实,看着跟小子似的,干活也从不马虎,宫女们都挺喜欢
她的。
她也不怕公主,还用草绳给公主编了花篮、蝈蝈,逗公主开心,这一来二去的,两人成了朋友。
可是老嬷嬷们不乐意了,宛琴是个粗使宫女,身份卑贱,岂能和公主玩在一块儿?“棒打鸳鸯”,硬是把她们给拆散了。
还说即便是皇上,也绝对不会同意公主与粗鄙的侍女成为玩伴,公主真要伴儿,还有亲王、郡王家的女儿呢。
“这话是怎么说的,都是大燕子民,何来贵贱之分?”卿不悦地说,“传朕的旨意,让宛琴成为皇妹的伴读吧。”
“谢皇上的恩赐!”炎代替珂柔鞠躬领旨。
“该谢你才对,你这么关心珂柔,而朕不知道这些事。前几日,朕去看过珂柔,她可能是怕朕为难,也没和朕说起。哎,这孩子是个鬼灵精,还这么小懂得体恤别人。”
“可不是您的亲妹妹,”炎微笑着,用一种极为眷恋的灼热眼光看着卿,“您小时候也是这般,拼命地护着臣弟。”
“你又要说那件事吗?”卿笑着,眼睛里也满是对弟弟的疼,“那时候的小狐狸,都该有孙子辈了吧。”
“等哪天得闲,皇上与臣弟一同再去那片竹林看看吧。”
炎说到动情之处,抬起手轻抚了一下卿的鬓角,看起来是在帮他梳理发丝,“指不定能看到一窝狐狸仔。”
“哈哈!那好玩了。”
卿每次与炎聊天,再烦恼的事情也会一扫而空,炎已经十七岁了,听大臣们说,他长得跟当年的父皇一模一样,都这么地英俊威武。
但在卿的眼里,他永远都是那个总是跟在他身旁,亲密地叫着“皇兄”的好弟弟。
“禀皇上,小德子回来了,正在门外候着。”这时,一太监进来禀报道。
“他这么快好了?”炎很惊讶地问,“这不是才出去三天吗?”
“他,那个……底子好,好得快!”卿看起来十分高兴,连忙让小德子进殿。
小德子进来后,规规矩矩地给皇上行大礼,接着给亲王叩头。
“快起来。”
不等他把头磕到底,卿忍不住拉小德子起身,主仆二人是你看我,我看你,简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般的情深意浓。
炎有些看不过去,分开他们二人,对卿说道,“也不知他的风寒是否好透了,传染给您糟了。”
“殿下,奴才真的好了,您瞧!”小德子原地蹦跶了两下,还拍拍自己的胸,“奴才好着呢!”
“真是奇了!前几日,吕太医说你病重,连夜把你送到别院休养,这下,算是吃了仙丹也没好得这么快吧!”
“你别乱猜了。”卿有些心虚地笑了笑,“他能回来,不是大好事吗?”
“是好事。”炎点头,“好了,既然这里有小德子陪您,臣弟先告退了。”
“嗯,你去珂柔说,晚些时候,朕也会去看她的。”
“是,皇上。”炎起身告退。
小德子却小心地跟在永和亲王的身后,确定他走远了,才折返殿内,对着皇上又是一个深深地叩头!
“皇上,奴才让您担心啦!真是罪该万死!”卿再次拉他起来,还让其他宫人都退下。
“你说错了,是朕害你坐牢三日,你何罪之有?”卿心疼小德子,却也是无可奈何。
此时还得从夜访将景军府说起,小德子不小心漏了馅,从屋顶上滚了下来,正东张西望时,给将军府的家丁逮个正着。
事以至此,景霆瑞自然不能说穿小德子的身份,便将错错地把小德子五花大绑,还蒙着头,送进提督府衙门。
景将军府遭遇小毛贼,提督大人李朝可不得细细地审。但景霆瑞说这是家事,想要自己审讯,并不想声张。提督大人很愿意卖这个人情,便把人完全地交给景将军处置。
而景霆瑞呢,只是关了小德子三天,便说抓错了人,将他放出,加上将军府内并无财产损失,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倒也合情合理。
是诰命夫人吓了一跳,不过经由景将军的细致安抚,已经没事了。
“这都是朕的错……”卿说着说着,便眼圈泛红,“让你在牢里受苦了!”
“皇上!”小德子跪下来,激动不已地说,“有您这句话,别说让奴才坐三天的牢,是坐三十年都成!”
“又说胡话!”卿轻弹了一下小德子的额头,“快起来吧,朕让彩云准备了好些吃的,你一定饿坏了吧。”
“其实……奴才在牢里吃得很好,景将军吩咐牢头每顿都送酒送肉,”小德子是心有余悸,又有些不太明白,“总觉得将军是在奖赏奴才呢。”
“怎么可能,你随朕一同偷溜出宫,他没杀你不错了。”
“这么一想……难道那饭菜里有毒?!能慢慢杀死人的那种?!”
“不会吧。瑞瑞哪能这么心狠。”
“可您不是说,他会杀了奴才么?”小德子是小脸苍白,声音发抖。
“——末将景霆瑞,叩见皇上!”
一声嘹亮的行礼,吓得正在交头接耳的主仆二人,浑身一个激灵,尤其是卿,都惊呼了一声,“啊!”
“末将惊扰到圣驾,真是罪该万死。”景霆瑞再次跪地。
“不、不,朕没事,你起来吧,倒是景将军来了,怎么都无人通传?”卿看了一眼黄门太监。
“回、回皇上!奴才方才有通传的,只是您没有听见……”太监低头下去,瑟瑟缩缩的,再也不敢言语。
“是有通传,末将可作证。不过,皇上与小德子公公在商议何事?竟然这般地心无旁骛?”景霆
瑞起身,往前走了一步。
“是说今儿的天气好!”卿连忙说道。
“皇上要奴才传午膳呢!”小德子也飞快地回答,两人竟然同时开口,只是说的内容南辕北辙,显然是谎话。
“阳光和煦,比早晨暖和不少,所以皇上是要去御花园用膳?”景霆瑞却当作没听出来。
“是啊。”卿心虚地连连点头,“景将军也还没吃吧?不如一同前去?”
“末将谢皇上赏赐。”景霆瑞躬身领赏。
小德子赶紧吩咐御膳房备宴,这皇上和将军要一起用膳,可马虎不得。
不过,小德子始终弄不清景将军对自己到底是赏,还是罚?关在牢里的三日,景将军一句话都未曾对他说过。
说是罚,好酒好菜地招呼着,还有银炭盆和锦被,饿不着、也冻不着。说是赏,却硬是让他蹲了三日牢房,明明当天可以放出来的。
不管如何,下回皇上若还要“夜袭”将军府,他定会先知会景将军一声,以免再出错漏,到那时,他的小命可当真不保了!
小德子是惶惶惑惑地弄不明白,可景霆瑞的心里却很清楚。
对小德子,他是既赏又罚,赏的是,他带卿到将军府的一路上都没出岔子,罚的是,他对于皇上私下出宫并未有阻拦。
景霆瑞知道下一回,小德子不敢带着皇帝在皇城乱窜了,除非他还想去蹲大牢。
至于皇上这边,景霆瑞注视着卿,只要自己待在他身边,皇上也不会做出一些危险的举动。
因此,景霆瑞决定除非必要,他暂且留宿宫里,其他的地方哪儿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