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三个人打了辆出租车,一路上都在争论颜臣为什么一面喜欢朱樱一面又害怕的这个问题,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店门口。
朱樱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忙着拆头发换衣服,叶骁也一头钻进了房间,祁星暂时关闭店门,悠然自得去厨房冰箱里拿了一盆冰冻的提子出来,结果刚出来就听到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请问这里是七星连珠家政服务中心么?”
“门口牌子上写了,暂停营业,很抱歉。”
“我不下单,我是来找人的。”那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低沉稳重,由此判断至少四十岁了。
祁星很疑惑,按常理来讲,店中三人平日里似乎都没有与一个中年男人扯上关系过,难道又是朱樱的桃花债?
想虽这样想,可她语气还是很客套的:“请稍等。”
大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剑眉星目,能看出年轻时是个大帅哥——很好辨认,最重要的是她曾经见过。
“……叶董事长?”
正是叶骁和叶嘉墨的亲生父亲叶震天。
叶震天上下打量她一番,神情若有所思:“你认识我?”
祁星没有提起之前自己和朱樱女扮男装混入舞会的事情,她模棱两可道:“您和叶骁长得很像。”
“毕竟我们是父子俩。”最后三个字被他着重强调。
祁星心里好笑,只淡淡回了一句:“您倒是不必刻意对我强调这个问题,和叶骁讲就可以了。”
“看来小华说得没错,你是个挺伶牙俐齿的姑娘呢。”
“我相信这一定不是钟夫人的原话,更何况我还没有对您表现出自己伶牙俐齿的一面,客气话就不必说了叶董事长。”
叶震天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所以,你不打算请我进去?”
“真抱歉,请不请您进去,得问叶骁的意见。”
“我以为你才是这家店的老板。”
“我是老板没错,但我需要顾及员工的心情。”
他似笑非笑:“恕我直言,这并不是和长辈讲话的态度。”
“天底下比我年纪大的人多得是,我也不能把他们都当作长辈爱戴吧?”祁星不紧不慢应道,“况且我已经使用了‘您’的敬称,是完全符合礼节的,至于请您进屋这种事情——谁的地盘,谁说了算。”
叶震天脸色微沉,毕竟日常生活中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讲话,他显然是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
“你父母没有教给过你规矩么,祁小姐?”
祁星沉默良久,看向他的眼神也凌厉起来:“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空难而离开了,若他们在天之灵有知,恐怕也会为没有教好我而感到遗憾。”
“……”
“但我认为他们是极其优秀的父母,至少他们在世的时候从不会苛待子女,更不会狠心到将亲生骨肉赶出家门令其颠沛流离——叶董事长跟我提起这些,都不会觉得汗颜么?”
两人就这么相对而立,相互较量着心理防线,直到叶骁的声音在身后不着调地响起。
“星星,何必多费口舌呢,你的提子再不吃都快解冻了。”
叶震天终于移开了目光,他注视着叶骁步步走近,方才刻意为划开阶级距离而保持的威严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分专属父亲的慈祥。
“叶骁。”
“您好,叶董事长。”
没错,从叶骁口中出现的称呼不是“父亲”,而是“叶董事长”。
叶震天神色微滞:“你叫我什么?”
“叶董事长。”叶骁从善如流重复着,“您能大驾光临七星连珠家政服务中心,真是令我处蓬荜生辉,但是我们老板刚才的话您也听到了,今天暂停营业不开张,所以慢走,就不送您了。”
“我难得来看你一次,你居然对我下逐客令?”
“我求着你来看我了?”叶骁敛去微笑,语调渐冷,“八年了,我快死在外面的时候你没看过我一回,现在跑来作副伪善的嘴脸,挺有意思的啊?”
叶震天沉声道:“当年若不是你任性自我,一味地伤害为难你的继母,我怎么会愤怒到将你赶出去?”
“我为难她?我伤害她?所以你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你继母有时候的确像个小女孩一样爱使性子,但她本质是善良的,平日里对你也很好,平心而论,你不该那样排斥她。”
祁星在旁边并没有插一句话,但她却对“像个小女孩一样爱使性子”这种形容感到毛骨悚然,禁不住抚了抚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无言走向沙发。
爱情果真令人眼瞎,像钟华那样极品的女人,居然也能把这位董事长迷得死去活来,甚至当年连儿子都不要了。
听得叶骁冷冷道:“你会给她扣上善良的帽子,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事实上我还从来没见过比她更恶毒的女人——或者说,比她更恶毒的母亲。”
而这“母亲”二字,是针对于叶嘉墨说的。
叶震天叹息:“你对她有偏见。”
“偏见?我被她骂了这么多年的小杂种,又被她暗地里雇人殴打了这么多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跟你讲你也不相信我,最后还拜她所赐被扫地出门,你告诉我这叫偏见?”
“我早说过,她是不会用那种方式对待你的,大概是你太过思念死去的母亲,从而对她怨恨太深,产生了一些自以为是的幻觉吧?”叶震天如是道,“况且当时在我的角度来看,明明是你屡次三番向你的继母挑衅,害得她三番五次受伤跌倒——把你赶出家门的那一天,不也是你故意把一壶热茶都泼在了她小腿上么。”
但事实却是,那天叶骁本想找钟华要回母亲咖啡厅的房契,结果被钟华一顿讽刺谩骂,两人发生争执。而后钟华听到了楼道里的脚步声,在叶震天开门的一刹那,她直接把一壶热茶都泼在了自己的小腿上。
但这说得清楚吗?说不清楚,也不会有人相信。
叶骁浑身都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他怒极反笑:“我无法解释这些,毕竟她为了赶走我,不惜对自己下狠手来嫁祸,这种女人你愿意把她留在身边,我只能祝你好运了,叶董事长。”
“你还叫我叶董事长?”
“你还指望我能叫你什么?”他阴沉地注视着对方,“既然我在你眼里本就是个不宽容不孝顺还强词夺理的逆子了,那么我们今天何必要见这一面,永远断绝关系形同陌路不好么?那样或许还能给彼此少些困扰。”
“可我今天来,原本是想接你回去的,这么多年了,我们一家人也该心平气和坐下来谈一谈。”
叶骁嗤笑:“收起你的异想天开吧,谁跟你是一家人?从你在我母亲去世后没半年就领钟华进门开始,咱们就已经不算一家人了。”
“……”
“我的家就在这里,我的两位亲人正在那边坐着吃提子,我现在活得挺好,看不见你们碍眼,就能活得更好了。”
叶震天语气渐趋严厉:“你这叫什么话?宁可没出息到跟两个落魄的野丫头混日子,也不愿意回去继承叶氏一半的家业?”
“谁稀罕你那一半的家业?还有我请你讲话注意一点,少对我两位老板妄作评论。”
“难道我说得不对?刚才那个姓祁的丫头,不就是她在医院出言不逊,还害得你继母被猫抓伤了吗?顽劣至极!”
“她顽不顽劣还用不着你来说!”
叶骁这句话才吼出口,忽听不远处一声巨响,原来是祁星把盛提子的铝盆重重砸在了桌面,她阴森森抬头看向叶震天。
“我还以为堂堂大集团董事长,说话做事多少能有点水准,谁知也同样的没品——另外,对于我让猫去抓叶夫人这件事,我只能表示如果有下次,我还是一样的做法,绝无例外。”
朱樱始终一言不发看热闹,此时也鄙夷开口:“我们俩是顽劣的野丫头,无所谓,和你这糊涂瞎子,还有你家那个恶毒泼妇,正好凑个不三不四组合,敢问有人投资帮我们出道吗?”
叶震天气得用手指着她们俩,难以置信转过头看着叶骁:“就是这种女人,能把你弄得五迷三道?”
叶骁面无表情:“我到现在都很奇怪,钟华那种女人,不是一样也让你毫无底线神魂颠倒么。”
“……那能一样吗!”
“没什么不一样的。”
“不好意思,本店真的要打烊了。”祁星漫不经心整理着茶几上的东西,再也懒得向叶震天看去一眼,“叶董事长,说到底这家店也还是我的地界,不管您在外是什么身份,在这里,我请您出去您就得出去——发财,送客吧。”
发财懒洋洋拖着步子走出来,朝叶震天露出了一口森森尖牙:“汪汪!”警告意味溢于言表。
叶震天在飞黄腾达之后,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严重吃瘪的时刻,顿觉颜面扫地,但他确实无法劝动叶骁,也说不过不按套路出牌的祁星和朱樱,只得长叹一声,忿忿转身离去。
“叶骁,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不要让事情最后难以转圜。”
叶骁冷笑:“你这是威胁我呢?”
“我是为你着想。”
“小心台阶,慢走不送。”
看着叶震天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范围,叶骁在原地沉默地站了很久,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茫然转身,见祁星就站在身后,把剩下的半盆提子塞到他怀里。
“虽然我和小樱没有家业让你继承,不过以后会在吃的方面尽量优待你的,不让你有心灵上的落差感……诶?”
话音未落,叶骁已然倾身向前,将她连人带盆一起搂进了怀里。他把下巴抵在她肩头,像极了一只受了委屈的大狗狗。
“只要你能永远让我住在这,哪怕苛扣我粮食我也愿意的,星星。”
“……说得我这个老板好像很差劲一样。”
“不,你是世界上最好的老板。”
朱樱目睹这一幕,嘴角简直要撇上天了。
“我仿佛又被你俩秀了一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