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炖肉烩菜,非常简单粗暴的家常饭,其他人当然不会挑剔什么,但是肖翊不同,他敢于旁若无人地说风凉话。
“唔,猪肉过于肥腻了,料也好像放多了,而且土豆似乎不太熟。”
周绮绮横他一眼:“给你吃就不错了,不知道客随主便么?”
肖翊微微一笑:“是朱老板主动邀请我来的,我本以为她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会懂得一些基本的待客之道。”
“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懂。”朱樱面无表情,“所以抱歉了,你就凑合吃吧肖副组长。”
肖翊看上去并不怎么生气,他扒拉着碗里的白饭,笑意未褪,随即若有所思地看向对面垂眸夹菜的叶骁——没错,沉寂许久的叶骁,在今晚竟然破天荒上桌吃饭了,尽管他自始至终保持沉默,就像压根没自己这个人似的。
“叶先生,莫非你就没点什么要问我的?我原以为朱老板今天请我来只是个借口,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你想见我呢。”
“真遗憾,我不想见你。”叶骁语气淡淡的,“换句话说,我想见的根本也不是你。”
“哦,那确实挺遗憾的,毕竟你想见的人,可能并没有兴趣见你。”
叶骁沉沉地看着他:“看来肖副组长很明白我指的是谁?”
“我也是个男人,能懂那日在游轮上,叶先生看向祁星的眼神含义。”注意到在听完自己这句话之后,叶骁情绪上的轻微变化,肖翊唇角轻挑,他继续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不过叶先生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君子不夺人所爱’这一句古话,对吧?”
叶骁冷声反问:“她爱你么?”
“……”
“祁星爱你么?也请肖副组长摸着良心回答我,如果你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么你是否能请她当面告诉我,你们二位,确实是真心相爱的?”
肖翊笑容渐敛,他看向对方的眼神便有些不善了:“为什么我要去做那么无聊的事情?祁星已经默认成为了我的未婚妻,难道是我逼她的?”
“你或许没有逼她,但趁着她记忆空白而私自篡改她所经历的那些过往,这也绝对不是君子的行为。”
“恕我直言,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么?”
叶骁一字一句答道:“你当然是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但是祁星,她的一切都与我关系紧密,我不可能轻易妥协。”
“没想到叶先生的性格这么强硬啊,原本我对叶先生你的第一印象,是个内敛阴郁且不善言谈的男人呢。”
“那就要看是哪方面的言谈了,或许在‘欺骗’这方面,和肖副组长相比,我的确显得笨嘴拙舌。”
不曾想看起来心理素质极佳,不会被任何言辞轻易激怒的肖翊,听了这句话后眼神一凛,语气中居然带了几分明显至极的寒意。
“我没有欺骗过祁星,你讲话要负责任。”
“我倒觉得,他讲话已经很克制了。”这次开口的是段歆,她沉默旁观了许久,纵然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和立场参与交谈,却还是没有忍住要说点什么,“肖副组长你坚持称祁小姐是自己的未婚妻,这原本是没问题的,但如果是在祁小姐完全失忆的情况下,你这样就算是以不正当的手段得到她——你敢正视她的眼睛说她本来就属于你吗?你们两个以前曾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你能解释详细吗?你敢让她恢复记忆之后再次选择,看她还爱不爱你吗?”
此时欧阳悦在旁边,幽幽地接了一句:“又或者,她根本就没爱过你。”
肖翊险些拍案而起,但良好的克制力让他忍住了,他搭在桌边的那只手青筋暴起,显然被真真切切戳到了痛处。
“我到底是有多清闲,要坐在这里听你们讲些胡话?”
“毕竟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朱樱慢条斯理把筷子伸向炖肉,可目光却停留在他的身上,“肖副组长,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得到星星,我跟她姐妹快二十年,从不知道她以前还和你这样的人物扯上过关系——或许你只是凭着一时冲动,觉得这是爱了,但她在你心里,远没有在我们心里的位置更重要。”
肖翊冷笑:“你怎么就能肯定,她在我心里的位置不重要?”
“既然她对你而言那么重要,你不如讲讲你们之间的故事?”
他冷着脸色一言不发。
朱樱道:“鉴于这件事关系到星星能否回到我们身边,我尊重她,捎带着也尊重你,所以我不读你的心思,你能不能坦诚一点?”
“所以读心术什么时候也变成优越感的一种体现了?”
她挺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我从不觉得这是种优越感,你要是会了读心术就能懂,能看到所有人内心肮脏的想法,实在不算什么愉快的事情,你以为我很享受吗?但你要是拒不配合的话,使用读心术就成为了我万不得已的选择,不管你介不介意,我都是会这样做的——而在那之前,我们至少还能维持表面的客套,不是吗?”
肖翊原本想说“当真还有表面上的客套吗”,但他最终没有开口,毕竟这么没有意义的一句话,他也实在懒得讲了,浪费时间。
他想,大概有许多事就是注定的,就像自己无法友好地对待他们一样,这群人第一眼看见自己,大概就本能地提起了十二分敌意吧。
在他们眼中,自己所谓理所当然拥有的东西,其实是从他们手中抢走的。
那么他们给他下的定义,就是拒不归还。
是很可笑,但这一刻,他竟然会觉得无从反驳。
“祁星是我救活的,如果没有我的话,她真的会死在长安河里。”肖翊迎着在场所有人审视的目光,轻描淡写地叙述,“也就是说,她相当于重活了一次,既然是重新活过,那么我让她经历另一种生活方式,有什么错误?”
朱樱蹙眉:“那当初警方打捞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当时警方从长安河打捞出来的那具女尸,尽管被河水浸泡太久早已辨不清真实容貌,但年龄体型都与祁星无异,外套也是祁星之前穿的那件,更何况,她的颈间还带着叶骁送祁星的生日礼物。
“我关注梁凤池的犯罪团伙也已经很久了,比你们想象中还要久,之前由于出任务时重伤,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而祁星出事当天,恰好是我准备归队的那天。”
“是铁真告诉了你,星星当时的情况?”
“他并不仅仅是针对祁星,他把七星连珠所有人的情况都汇报给了我和孙昊,但我只听得到关于祁星的那部分。”
“……”
“我这人优点挺多的,除了你之前提到过的自信,还有第六感也挺强,我想了想,一辆被梁凤池手下围追堵截的金杯车,在那附近能去哪里呢?当时脑海中跳出的第一个答案就是长安河。”
平心而论,大约是偏见在作祟,尽管对方确实在一五一十有条不紊地在叙述过程,可周绮绮就是看他不顺眼,听他这慢条斯理的语气就更加火大,更不要说他还借机自恋了一下。
“肖副组你能简短解说么?我们这盆肉都快吃完了。”
肖翊一手撑着下巴看她:“可我从入座开始只吃了一块而已,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周绮绮闪电般抬手伸筷子,把自己碗里的最后一块肉塞进他嘴里:“现在你吃了两块了,可以稍微简练点概述吗?”
“……”她实在是用力过猛,肖翊甚至都听见了筷子戳在门牙上的“咔”的一声,他面无表情,“然后我听到了爆炸声,赶到现场发现金杯车中没有祁星,就下河去捞人了。”
原来在铁真他们到达事发现场的时候,肖翊早已搜索一圈了,不得不佩服这个男人的行动效率——嗯,或者是针对某些人所产生的行动效率。
叶骁低声问道:“你救上岸的是星星,那警方打捞上来的那具尸体呢?”
“是凤舞九天的一名女成员,掉下河之前就被炸死了,她的各方面特征都和祁星挺像,我干脆就来了个狸猫换太子。”
换句话说,是肖翊把祁星的外套和项链,都转移到了那名倒霉女成员的身上,而后带着祁星离开,却令所有人都认为祁星已经死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环境一时安静又尴尬,直到朱樱缓声开口。
“真不知是该感谢你,还是该就地揍你一顿……”
肖翊悠然回答:“那无所谓,反正你们想知道的,至此为止我已经全部说完了,所以现在我们可以结束这场并不丰盛的晚餐了吗?”
众人异口同声:“不行。”
“……”
“我插一句啊抱歉。”欧阳悦再度举手发问,“看起来前因后果好像都清楚了,但是最重要的你没说,你救祁老板并不能被归于见义勇为的性质中对吧?你是早有预谋啊,你这属于变相拐卖啊!”
肖翊瞥她一眼:“欧阳小姐你偷换概念乱扣帽子的本领很强,如果把这时间用在提升演技上就更好了。”
“……”
秦歌当即替自家女朋友反驳回去:“你懂什么叫演技?她明明演技就优秀得很。”
“没关系没关系,我不介意。”欧阳悦倒是显得挺愉快,她拍了拍秦歌的手背算是安慰,“毕竟他这么说就证明他认识我,我的天呐居然有人看过我的戏还记住了,我很感动啊!”
“……哦,我也看过你的戏,还都看过了呢。”
“所以我现在是你的女朋友了。”
她说得好有道理,秦歌竟无言以对。
朱樱重重咳了一声,总算勉强把跑偏的两个人拉回到了正轨,她转而目光摄人地看向肖翊。
“肖副组长,至于你为什么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如此上心,不遗余力搭救她还刻意隐瞒她的存在,甚至要强行编造她是你未婚妻的事实,我想你有必要解释一下。”
“我倒觉得没什么必要解释这种事,这分明是我的私事,抱歉,我向来没有把自己的秘密公诸于众的习惯。”
在说完这句话后他起身离席,快步走向大门口,显然也不打算给朱樱窥探自己心思的机会。
叶骁在同一时刻豁然起身,眼神锐利看向他离去的背影。
“留步。”
肖翊果真就停下了脚步,他饶有兴致转过头来:“还有别的事么叶先生?还是说你们不准备放我走了?”
“门是敞开的,肖副组长想什么时候离开都可以,只是希望肖副组长在离开之前给我一个堂堂正正的答复。”叶骁如是道,“我不认为别的男人喜欢上我的爱人是种错误,但我觉得那应该基于足够坦荡的前提下,所以肖副组长既然已经间接承认了祁星的来历,就请至少等到她恢复记忆后,再与我公平竞争也不迟。”
肖翊笑了:“叶先生的逻辑思维倒是清楚得很,不过很遗憾,我不能苟同。”
“此话怎讲?”
“毕竟在我这里,不存在公平竞争四个字,那是弱者才奉行的信条。”
叶骁的眼神一瞬间幽暗起来,他沉默地注视着对方,没有开口。
而肖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充满挑衅意味,字字砸在众人心底。
“以前的你没有保护好祁星,那就算你主动放弃了资格,接下来,该换我来爱她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