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在长安河附近接连打捞了七天，均一无所获，在第八天的时候，铁真接到了电话，说在河下游找到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已经被河水泡得全身浮肿，辨认不出本来面貌了——但通过死者身上的几件衣物，依然能够确定那是祁星。

最重要的是，尸检人员在死者颈间取下了一条银项链，六芒星形状的吊坠，正是祁星4岁生日那天，叶骁送给她的礼物，她一直戴着。

当初是他亲手给她系上的，而如今，却是别人将其交还到了他的手里。

他生命里的星辰，已经陨落了。

“祁老板没留下什么其他信物，只有这一件。”铁真把项链交给叶骁，本来是想要安慰几句的，结果还没开口，自己倒先哽咽了起来，“那个……我要说的就这些，你们、你们有任何事都尽管联系我，我随时候着。”

朱樱抱膝坐在地板上，半晌，愣愣地说了一句：“最近也辛苦你了。”

铁真没回答，他拖着步子走出家政服务中心，在把门关上的那一刻，也把一屋子失魂落魄的年轻人都隔在了另一边。

他站在刺眼的阳光下，看着脚底的台阶，突然想起以前祁星总喜欢搬把椅子坐在门口吃零食，每当自己开口找她要，她通常会一脸嫌弃地扔过来一包薯片或是饼干。他与她算不得知交好友，顶多是有了些默契的多年邻居，然而他始终很欣赏她，欣赏这个女人的冷静和勇敢，以及藏在高冷外表下的善良。

可是现在她却走了，走得悄无声息。

“祁老板，你放心。”他低声自语着，“你不在了，我会替你关照好这一大家子人，以及……能成为你的邻居，是我铁真三生有幸。”

而此时，门的那一面气氛阴沉，安静得可怕，如同被一切温暖隔绝，只余满室冰雪般的冷寂。

叶嘉墨还在医院躺着，周绮绮和颜臣留在那里照顾他，据说他的情绪一直很不稳定，时常被梦魇惊醒，所以周绮绮甚至不敢把找到祁星尸体的事情告诉他。

屋里没有谁哭出声，段薇一回来就独自躲进了房间，欧阳悦在无声抹着眼泪，朱樱仍保持着之前的那个姿势，她将脸埋进双膝之间，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半点反应都没有。

段歆湿着眼眶看向叶骁，见后者自从铁真离开后就死死攥着那条银项链，他将吊坠贴近脸颊一动不动，惯常狡黠含笑的桃花眼如同泯灭了光亮，呆滞的神情令人心底生疼。

他的伤并没有完全恢复，就算愈合术能帮助他，伤在心脏也终究是件格外严重的事情，他这次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上天眷顾，还不知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如果再不好好休养，根本吃不消的。

可他还是坚持在第七天的时候就办了出院手续，回家之后就始终是这副不悲不喜的样子，像是没了生气的木偶，吃饭喝水都需要朱樱忍着眼泪给他强行灌下去。

再这么下去，他的身体迟早要彻底垮掉。

“叶骁。”段歆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伸出手去，极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回屋里去睡一会儿吧，好不好？”

叶骁沉默地往旁边挪了挪，躲开了她的手，他顿了两秒，突然在她的注视下起身，脚步虚浮地朝房间走去——是祁星的房间。

房门被关上后反锁，谁也不晓得他独自在里面做了些什么，谁也不忍心去打扰他。

直至日落西山，余晖渐沉，云层之后的月光黯淡，万家灯火渐次亮起。

无边的黑夜又降临了。

祁星的葬礼在半个月后举行，那一天恰逢晴朗数日后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的冷雨落在灵山公墓，打湿了青石板路面，将灰白色的砖瓦氤成深灰，空气中流动着淡淡花香，给这片土地莫名染上了几分哀怆。

黑色的正装和雨伞整齐排列，远远望去如同一条流淌着萧瑟与悲伤的河流，七星连珠全体成员和重要客户，以及“旭日组”打过交道的警察们全都到了，空气很安静，偶尔有女眷们压抑的抽泣声，在绵绵细雨中显得格外凄婉无力。

那个清冷聪慧的女人就葬在这里，永远阖上了她那双能够洞察人心的漂亮眼睛，她转身潇洒离去，甚至没有留下一句后会有期。

因为后会无期。

客户们依次上前给祁星墓前献花，每一个人的脚步都很轻缓，生怕惊扰了沉睡的灵魂。

眼泪遮迷了朱樱的视线，她感觉自己有那么一刻甚至要握不住伞柄，她死死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她知道自己如果情绪失控，势必影响到其他人，她不希望让这一片绝望的气氛，影响到九泉之下的祁星，她想让祁星安安静静地走。

——星星，你没有完成的事情，我会代替你去完成，不该放过的人，我将来一个也不会放过。

心底的声音无比清晰，她有勇气做出这样的承诺，然而她却没有勇气去看一眼不远处的叶骁。

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衬得叶骁长身玉立，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已经保持这样的姿势笔直站立很久了，她无法想象他此刻的神情，也不愿去揣摩他此刻的心情——她晓得，他的痛楚不会比自己少哪怕一分一毫。

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此离去，如同血肉从身体硬生生剥离，焚心蚀骨般绝望。

“我们走吧。”她终于低声开口，示意众人转身，“叶骁大概想一个人陪星星待会儿。”

所有人依言离开，李世雯和白晨走了两步，却又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白晨看向李世雯，后者朝他摇了摇头，说了句“我去吧”。

她逆流而行，重新回到了叶骁身侧，轻声唤了他一声。

“叶先生。”

叶骁仍旧专注凝视着墓碑上祁星的照片和名字，他头也不抬：“说吧。”

心底刹那间涌起一阵酸楚，李世雯深吸一口气，这才一字一句认真道：“那晚祁老板临走之前，托我给你带句话，她说，希望我能在你醒来后，转述给你听。”

犹记那晚在公路隧道中，祁星缓缓松开紧握叶骁的手，微笑着看她一眼，拜托她转告给叶骁一句话，语气平稳，却隐着令人动容的深情。

——一辈子那么长，缘分那么浅，可是能够遇见你，我依然觉得此生无憾了，我不后悔。

我不后悔，从来没有后悔过。

叶骁终于朝李世雯看去一眼，只是那一眼，一贯桀骜的眸底布满了沉郁伤痛，是轻轻一推就可以轰然倒塌的脆弱。

“多谢。”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便又将目光投向了墓碑，再也不开口。

李世雯也低头离开了，她已经完成了祁星的委托，实在没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再留在这里。

这是只该属于叶骁和祁星的一刻，是他与她最后的告别。

“……星星，我也没有后悔过。”他静默良久，终是沙哑着嗓音低声喃喃，“我曾经想，原来自己积攒了这二十多年的运气，就只是为了遇见你，实在太值得。”

“可是我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是我没用，连你也保护不好，你可以笑话我，可以怪我，但你为什么连一次弥补的机会都不给我呢？”

“星星，你在天上亲眼看着，我会把梁凤池绳之以法的，我不会让你白白牺牲。你想要做的事，今后我会继续完成，你想要保护的人们，我也会用生命去保护他们周全，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们一定还会重逢。”

墓碑上的祁星还像从前那样，梳着干练的长马尾，柔软的斜刘海勾勒出清丽脸型，那双杏子眼明亮清澈，唇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

她仿佛在看着他，就像两人初次见面那样，若有所思回眸一望。

目光交汇处，便是相爱的起始。

叶骁忽觉胸膛划过一阵锐痛，苦涩感觉涌上喉间，决堤的心情一并坍塌，如同落入了望不见底的深渊。他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手一松任凭雨伞滑落在地，猛地跪倒在祁星墓前。

他张了张嘴，终于像个孩子一样泣不成声，无法抑制的眼泪滚烫流过心头，刺骨疼痛滑过四肢百骸，一点点将他最后的理智蚕食殆尽。

“星星啊……”

他不顾全身都被雨水打湿，只是紧紧抱住那块冰冷的墓碑，他将脸贴近她的照片，可是照片上熟悉的那张脸，却再没半分温度。

曾经有个女孩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她的外表冷如冰山，却会对我笑得春暖花开，她的手指曾抚过我的眉梢我的眼睫，让我在梦中也拥有可以触及的温暖。

但最后这丝温暖依旧如云雾般消散，而她的笑容，从此成为了我心中湍急的河流，无人能渡，只剩下在这苍茫世间，不舍昼夜的绝望吟唱。

【PS：你们仍旧不打算搭理我，这样单机的我很可能会做出一些丧心病狂的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