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浅雪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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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田野的草地上,缀满了晶莹的露珠。绿玉的叶子经过洗涤,更加透亮。鸟儿在枝头唱着欢快的歌曲,飞虫在草地之间跳跃。可却无人来欣赏着雨后初晴的美景。

村里三十几户人家都遭到了洗劫,有的丢了半辈子的积蓄,有的丢了一年辛苦攒下的粮食,有的甚至丢了性命。村民的哭闹声和官兵的呵斥声夹杂在了一起,格外混乱。

鑫洋从地面爬起来,八百多株浅雪伊在一夜之间凋谢,雪白的花瓣洒满地面,夹杂着雨水缓缓流动。从远处看,整个院子仿佛被大雪覆盖一般。

鑫洋觉得眼睛发酸,这些浅雪伊是他花店花草的主要来源,还是他爷爷那个时候种下的,后来父亲和他也添了许多,因为照顾得悉心,并且根基牢固,这些浅雪伊的开花速度远比别的浅雪伊快,开出的花朵也比一般的浅雪伊娇艳,所以才会深得顾客喜欢。这些花朵就像是他的朋友一般,陪着他从小到大。

鑫洋坐在满是积水的地面,脸上的伤口鲜血已经止住了。身前不远处,一朵红色的浅雪伊在晨风中摇摆。

那是鑫洋第一次见到红色的浅雪伊,他伸出手,在浅雪伊的花瓣上轻轻擦了擦,那血红的颜色并没有褪去,并且颜色很均匀,并不是染了血的缘故。看到这红色的花朵,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爷爷和他说的一段故事。

"浅雪伊是花神最小的女儿,她最爱穿白衣,因为年幼且机灵,很得母亲的喜欢。在她十八岁那年,她随着花神去人间办事,在闹市的街坊上碰到了一个以打鱼为生的少年,少年年幼无知,不小心将满是腥味的鱼鳞撒到了浅雪伊洁白的裙摆上,弄脏了浅雪伊的裙子,那是她成年之时花神送给它的礼物,是她最喜欢的一条裙子。浅雪伊大怒,和卖鱼的少年郎大吵了一架。少年老实,不敢还嘴。到了第二天浅雪伊再次经过卖鱼郎的摊位时,卖鱼郎将池里最大的一条鲤鱼送给了她,当做补偿。浅雪伊本来内心就有些歉意,见到这少年郎这么实诚,浅雪伊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好感。两人因为这腥臭的鱼鳞结了缘。浅雪伊和少年相爱了,半年之后,举行了婚礼。因为村里的习俗,婚礼上不能穿白,所以少年将所有的积蓄拿了出来给浅雪伊买一件华丽的大红色喜服,那是浅雪伊人生第一次穿红,也是最后一次。婚后两人十分恩爱,生活美满。可浅雪伊终究不能在人间多待。花神办完事后来接女儿,知道女儿私定终身之后大为恼怒,举起花神鞭就要将那名少年打死,浅雪苦苦哀求,花神心疼女儿,只好作罢。但即使身为神仙也不能为所欲为,浅雪伊必须离开凡间。浅雪伊离开之前,将那件大红色的嫁衣还给了少年,她对少年说道,'这件衣裳很好看,这是我人生唯一一次穿红。这衣裳你留着当个念想吧,你我若是有缘,下次相见之时,你取出这件红嫁衣,我许你一生。';浅雪伊就这样离开了,在之后的日子里,无论家境多么艰难,少年都一直保存着那件红嫁衣,守着那件红嫁衣,等待着心上的人归来。"

爷爷每次讲到这儿,便不再讲下去了,年幼的鑫洋很是好奇,于是问道:"爷爷,那后来呢?后来浅雪伊回来了吗?"

爷爷笑了笑,却从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阳光洒在浅雪伊的花瓣上,花瓣透亮,如同红玉一般。

在他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站在一片洁白的浅雪伊中浅笑的流年。他将这最后一朵浅雪伊摘下,穿过嘈杂的人群,阴冷的小巷,繁华的街道。

流年站在花店的屋檐下,她手里仍然拿着那把蔚蓝色的雨伞。

鑫洋知道,她每天都会来此,从不失约。

鑫洋走到屋檐下,将手里的浅雪伊递给了流年。

"流年,你的浅雪伊。"

流年瞪大了眼睛,看着如同红玉般的花瓣,赞叹道:"好漂亮啊。"

流年看了看紧闭着的店门,问道:"鑫洋,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啊?"

鑫洋神色瞬间暗淡了下来,说道:"连薇山的强盗洗劫了村庄,我院子的浅雪伊都被毁了。"

流年有些惊讶道:"都毁了?一颗也没有了。"

鑫洋点点头道:"恩......这是最后一颗,我说过,每天会给你留一颗的。"

流年内心一动,说道:"这一颗好漂亮,这是我见到过的最好看的花儿了。"

看到流年喜欢,鑫洋不禁笑了起来。所有的不好事情仿佛都在流年的笑容中消散了。

流年用手拨了拨浅雪伊的花瓣,问道:"鑫洋,你不是说所有的浅雪伊都是白色的吗?为什么这一盆浅雪伊是红色的呢?"

鑫洋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红色的浅雪伊。听人说,红色的浅雪伊可是上千年才会出现一朵的呢?"顿了顿,鑫洋给流年讲了关于浅雪伊的故事。

流年眨着蔚蓝色的眼睛说道:"我觉得那个少年是等不到浅雪伊的,花神又不傻,绝对不会允许他的女儿故地重游的。他要想找到浅雪伊就应该出去找,这样才有机会。"

这一句话,鑫洋一直记得,直到现在,在他梦中,这句话依然非常清晰。

鑫洋的花店关门了,在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浅雪伊都没有再出现在市面上。

鑫洋家里已经被洗劫一空了,稍微值钱的东西都被强盗抢走了,家具摔烂了大半,锅碗瓢盆更是无一完好。

鑫洋请了几个人,重新将房子修缮了一遍,再在院子里重新种上了浅雪伊。在修缮房子的期间,鑫洋无处安身,流年便把他带到了自己家中。

流年的家坐落在河边,那高大的城堡便是流年一家人的住所。

鑫洋刚入城堡时,还有些害怕,他害怕不知何处飞出来的幽灵,害怕挖人心肝的狼人,更害怕恶毒的女巫。可他走进那座城堡后,他才知道,城堡里并没有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城堡很华丽,金色的阳光洒满了城堡的每一处,金色的帷幔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光彩夺目。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地如同一块巨大的绿宝石,挺拔的树木直达云霄,开着各色的花朵的花园简直是花的海洋。

"这里好壮观啊。"鑫洋感叹道。

流年笑了笑,她的笑容在金色的光芒下更显灿烂。

鑫洋在城堡里住了下来,他的住所并不华丽,可每一件摆设都是他从未见过的。这个时候,鑫洋才意识到,这个世界远比他知道要明艳得多,精彩得多,他看着蔚蓝天空的飞鸟,突然有点想飞去远方看看。

鑫洋打开窗户,眼前是一片茂盛的玫瑰园,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上缀满了晶莹的露水。玫瑰缠绕着绿藤秋千,秋千旁边的玉台上摆放这那盆红色的浅雪伊。每天清晨,流年都会来这玫瑰园散步,或者带一本书坐在秋千上细细地读。

那段时光,是鑫洋最美好的日子,尽管时隔多年,但每次在梦中,他都会感觉到一片片沾着露水的玫瑰拂过手心的声音,尽管那么轻,却总是将他从孤独的梦中惊醒。

漫天玫瑰飞舞,他隔流年,只有那一条石子路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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