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洋又做梦了,梦里仍然是那一条漆黑肮脏的下水道。他在漆黑的下水道里爬行,寻找着他的光明。
鑫洋十五岁时,父母便过世了,只给他留下了一家不小的店铺,店铺主要经营花草。在这些花草之中,卖的最好的便是浅雪伊,这种花洁白如雪,形状如同晶莹的水珠一般挂满枝头。绿玉般的叶子点缀在水珠之间,格外美丽。
鑫洋家的后院种满了浅雪伊,他每天会悉心地浇水、松土,等到浅雪伊开花的时候,便将它们搬到花店里去。店里一天至少能卖出一百多盆浅雪伊,一半的利润都来源于这种雪白色的小花。
那时候的鑫洋对生活很是满意,他每天流连于花海之中,想着挣够了钱,他就要换一间更大的石头房子,再取一名勤劳美丽的妻子,生两三个孩子,等孩子长大了,便将花店交给他们经营,自己则可以拉着妻子的手去江边散散步。
七月之后,下了一场暴雨。一个身穿白裙子的小女孩站在花店屋檐下避雨,她手里拿着一把蔚蓝色的伞,发梢落下了几滴晶莹的水珠。女孩透过窗口,睁大眼睛看着店里的各色各样的花朵。
女孩看了看,指着一盆花朵问道:"这是什么花?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鑫洋回过头,看到屋檐下是一个长得十分精致的小女孩,女孩十分美丽,就像一个瓷娃娃一般。
鑫洋笑着回答道:"这叫浅雪伊,是我们这里独有的花。"
女孩眨着水汪汪的眼睛说道:"好漂亮的花儿啊。"
鑫洋见女孩喜欢,便说道:"小妹妹,你若是喜欢的话,我便把那盆浅雪伊送给你吧。"
女孩笑了笑,露出了两个甜美的酒窝说道:"不用的,我身上有钱,可以将它买下来。"
女孩指着不远处一盆开得最茂盛的浅雪伊说道:"我就要这一盆。"
鑫洋点点头,将那盆浅雪伊拿给了女孩。
女孩接过花盆,眨了眨眼睛,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有星辰在闪动。
鑫洋后来知道,这个女孩叫流年,是随父亲来这儿短住的,可能很快便会回去。流年喜欢浅雪伊,从那以后的每一天,流年都会来鑫洋的花店里买走一盆最茂盛的浅雪伊。两人逐渐地熟悉了起来,相同的年纪,两人总是结伴而行,嬉笑打闹,一起去河边散步,去山上踏青。渐渐地,鑫洋每天都习惯将开得最好的浅雪伊留着,直到流年来此。
河对面的山上不知何时建立起了一座无比巨大的石头房子,听村里的人说,城里人将这种石头房子叫做城堡。
鑫洋觉得城堡很壮观,很想去里面看一看。可村里的人说,这种城堡里面很危险,有穿着黑袍的可怕女巫,有要吃小孩心脏的高大狼人,还有许多的白色幽灵会在夜里飞舞。城堡里面很阴森,到处都是有着剧毒的蛇和蝎子。鑫洋很怕幽灵,于是不得不放弃了进城堡的念想。可鑫洋还是会每天趴在自己的家的小窗口,看着山坡上的城堡,暗暗说道:"到时候我也要建一栋这么大的房子,然后在里面摆满鲜花。将花瓣绿叶点缀,我的城堡一定会是最美丽的。"
九月的时候,地里的庄稼熟了。黄灿灿的麦子铺满了田野,风一吹,一层层金色的波浪翻滚。黄金般的麦粒,白玉般的果实,都装进了箩筐里,家家户户的地窖都被粮食装满了。收获的季节到了,可人人脸上都有着一丝恐惧。入夜之后,家家门户紧闭,路上见不到任何行人。
在距离村子八千米的连薇山上,有一伙强盗,大约有六七百人。强盗的首领叫连山,穷凶极恶,杀人无数。甚至有传闻说他是是以吃小孩为生的。这伙强盗在每年入秋之后都会下山,抢劫附近的村庄。官兵曾想过许多办法,但这伙山贼就是无法被彻底剿灭。连薇山附近的十几个村落,总有几个会遭难。
鑫洋的花店一般等天黑过后一两个时辰才关门的,可现在,他也不敢在外面待晚了,只要天色稍晚,他便会关闭店门,在天黑之前赶回自己家。
入秋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浅雪伊的开花速度也缓慢了许多,原本后院的种植的八百颗浅雪伊足够支撑他店里的销量。可现在,他不得不悉心照顾,盼望着这些浅雪伊早些开出花来。
等到秋季过了一大半,地里的粮食逐渐收完了,却仍没有听到有村庄被强盗洗劫的消息,村里的人心都是悬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厄运就降临到自己头上。
九月中旬的一天,鑫洋睡在房内。听着清风吹动门帘的声音,鑫洋逐渐睡了过去。睡到半夜,鑫洋被门帘的巨大响声吵醒。外面雨声一片,鑫洋一惊,急忙拿起屋内的蓑衣,打开门。
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敲打着窗户、石板。树干在大风中摇摆,门帘沙沙作响。鑫样找来了雨布和竹竿,搭成一个简易的帐篷,将浅雪伊和暴风雨隔离开来。浅雪伊枝干较细,若是被暴风雨淋上一夜,只怕明天早上,所有的花都会被水冲走。
雨水潺潺,风雨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叫。鑫洋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小院的大门便被人一脚踹开了,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提着刀闯了进来。鑫洋吓了一跳,急忙后退,还没等退到屋内。只听见"哗啦啦"几声,支撑雨布的竹竿被人砍断,积满水的雨布"哗啦"一声落到地面。雨布很轻,可雨水很重,骤然落下,雨布下的一大片浅雪伊被压倒在泥土里。数十名强盗冲进屋来,踩着雨布,往里屋冲了过来。
浅雪伊纷纷倒下,鑫洋瞪大了眼睛,头脑一热,忘记了眼前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他顾不上害怕,只是大声喊到:"浅雪伊,你们别踩我的浅雪伊。"
强盗自然不会听他的话,无数浅雪伊的花瓣落入水里。鑫洋忘记了害怕,忘记了回到自己的小屋内躲避,他甚至想冲上去和这帮山贼拼命,可还没等他挪动脚步,眼前一道银光闪过,随后脸上传来了一阵剧痛,他直直地向前倒去。
殷红的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融入了浑浊的雨水里,染红了水里的浅雪伊。鑫洋摸了摸脸颊的痛处,一道细微的口子将他的脸劈成了两半。发丝般的伤口处,鲜血不断地涌出。
朦胧之中,鑫洋看到了身下有一朵手掌大的浅雪伊,他伸出双手,将这朵小花护在身下。
强盗根本没有顾倒在地上的鑫洋,他们直接从他身上踩了过去。鑫洋看着身下的浅雪伊,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趴下去。强盗冲进里屋,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他们在寻找值钱的东西。鑫洋意识模糊,不知道有多少强盗在这院子里走来走去,他护着身下的花朵,看着自己的鲜血夹杂着浑浊的雨水,落入了浅雪伊的根部。最后,失血过多的鑫洋最终到了下去,他悄悄地侧了下身子,然后用手护住了那朵浅雪伊。一片黑暗之中,鑫洋仿佛看到了流年。
"流年,我们的浅雪伊。"鑫洋失去了意识。
过了许久,鑫洋睁开了眼睛。天空的乌云早已散去,明媚的阳光洒满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