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上一次一样,大殿之内好半天都是鸦雀无声。众位臣宰都是低头垂目,好似庙堂里的泥塑。
仁祖李倧实在是压不住火了,用右手的手掌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大声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国家危难之时,尔等毫无对策,要尔等何用?”
护卫军统领李孝义一扶肋下佩剑,上前说道:“末将不才,愿出城击退清军。”
在李孝义看来,虽然清军英勇,但区区五百人,他还看不到眼中。
金尚宪急忙出来阻拦:“启禀大王,臣以为不可。清军一向狡诈,我军贸然出城,恐怕会中了清军的奸计。”
李倧一时之间没有了主意。他抬头望向领议政金瑬:“金爱卿,你意下如何啊?”
金瑬自打进入南汉山城,就开始魂不守舍,听到李倧问他,急忙回奏:“启禀大王,臣以为礼曹判书金大人所言甚善。清军一向狡诈无比,我等不宜贸然出兵。还是以守为上。”
李倧点了点头:“那就加派人手,守卫城池。”
李孝义听到李倧如此吩咐,气得直摇头。
硕托带兵在南汉山城的城下骂了两天,里面依然毫无动静。这让硕托很是不悦,如果总这么耗下去,多铎大营很快就会断粮,这可对清军大大地不利。
十二月二十九日,清军一早来到南汉山城的城下。这一次,硕托拉来了几百个朝鲜的老百姓。这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哭爹喊娘,乱成一片。
守城的军兵很快将消息传到了宫内。护卫军统领李孝义保着仁祖李倧来到城头观看。
城下的硕托见城头之上突然出现了很多人,为首之人金冠龙袍,一看便知是朝鲜国的国王李倧。
硕托吩咐手下人,将这些朝鲜老百姓的人头,一颗颗地砍下来。刹那间,哀嚎遍野,血染大地。
即便是靠杀人政变上位的李倧也是看得心惊肉跳,脸上的肉蹦蹦直颤。
李倧手指城下的硕托:“汝欺人忒甚!”
身旁的李孝义见李倧发怒了,急忙上前说道:“臣请带兵剿灭这伙贼人。”
李倧看了一眼李孝义,轻轻摇了摇头:“你需要保驾,不能轻易出城。”
李孝义闻言,感觉十分泄气。
李倧看了一眼身边的领议政金瑬:“金爱卿,你平素经常谈论用兵之法,今日就是你为国报效的时候。剿灭金贼,就在今日。还请不
负寡人的期望。”说罢,带人回宫。
金瑬听到仁祖如此吩咐,吓得汗毛孔都炸开了。要说垫个砖,害个人,拉帮结派,打击报复,这金瑬堪称朝鲜国朝的领军人物。但要说保家卫国,驱除鞑虏,那纯粹是个白痴。
等到李倧走了,金瑬咬了咬牙,吩咐护卫军副统领申诚立:“申统领,我命你带领两千军兵,出城剿灭金贼,不得违误!”
申诚立心中暗骂:“你这个老不死的。自己不敢出城,让我等出城卖命。”
申诚立心中虽是大骂不止,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末将遵命。”
申诚立带着两千人马,一声炮响,杀出南汉山城。
硕托见南汉山城终于大开城门,心中高兴。他提刀上马,直奔申诚立而去。
申诚立早就憋着一肚子的火,他见硕托迎了上来,一摆手中大刀,罩定硕托的脑袋狠狠劈了下去。
硕托也不答话,横手中大刀去封申诚立手中的大刀。
只听“当”的一声巨响,空中火星直崩。硕托顿时感到自己的两臂发麻,手中大刀好悬没有脱了手。
硕托着实吃了一惊:“好大的气力。”
硕托这才仔细打量来人。
这申诚立大约三十左右的年纪,身材魁梧,燕颔虎须,手中大刀明显比硕托的大刀大出了一号。
硕托不敢恋战,一拨马向着山下跑去。
就这一个回合,申诚立就感到了对方的硕托并非自己的对手。心里有底了,申诚立便有了几分懈怠,他将手中大刀一挥,高声喊道:“给我杀!”
两千朝鲜士兵见自己的主将一个回合便杀败了清军的将领,兴奋得不行,纷纷摇旗呐喊着冲下了山坡。
来到山下平坦之地,只听“咚咚咚”十几声震天动地的炮响,数不清的清军从四面八方冲向朝鲜的军兵。
申诚立一见吓了一跳,手下的朝鲜兵士如泼了一瓢凉水,兴奋度立刻不见了。
前来接应硕托的正是岳托,他早已在此等待多时。前些日子,朝鲜兵士坚守不出,岳托与硕托一样,心中甚是着急。今日,朝鲜军终于出城,岳托可以说是心花怒放。
岳托带兵将申诚立包围,一轮手中大刀,直奔申诚立。
申诚立一咬牙,摆刀抵住岳托。
两人一交手,双方都是一惊。无论气力还是刀马武艺,岳托与申诚立都不相伯仲。
可是别忘了,旁边还有一只贪狼:硕托。
硕托武艺虽不及兄长岳托,但论阴险却远在岳托之上。他悄悄从背后摘弓搭箭,罩定申诚立的后背就是一箭。
申诚立听到背后有金风之声,急忙侧身躲避。
“噗”的一声,雕翎箭正中申诚立的左臂。
申诚立疼得一咧嘴,他再也不敢恋战,拍马向着南汉山城的方向退去。
岳托与硕托哪里肯放过已经到嘴边的肥肉,二人拍马紧紧追赶。
领议政金瑬在城头之上,对于城下的情形看得真而切真。当他看到申诚立退兵的时候,心中凉了大半截。他冲着身边左右大声说道:“赶紧开城。”
城门开处,朝鲜士兵纷纷涌入城中。
申诚立为了让手下军兵顺利撤入城内,自己带伤与岳托、硕托二人周旋。
金尚宪也在城头观阵,见申诚立被岳托、硕托二人紧紧围住,着急地问道:“金大人,这申将军深陷地阵,我等应该派兵救他才是。”
金瑬轻轻摇了摇头:“申将军被清贼围困,只怕难以脱逃。我城内已无大将可派,还是关闭城门为上。”说着,金瑬下令关城门。
金尚宪有点急了:“申将军乃是我军大将,焉能轻言放弃。”
金瑬哼了一声:“出兵又不是我下的命令。如果非要出城救援,金大人不妨带兵救援。”
金尚宪被金瑬噎得一语皆无。
“再不关城门,只怕南汉山城城池不保。我等君臣皆会成为清贼的阶下之囚。”说罢,金瑬吩咐门军关闭城门。
申诚立及手下未能退入城中的军兵一见城门关闭,心如死灰。
没有几个回合,申诚立就被岳托斩于马下。其余两百多名朝鲜军兵皆惨遭屠戮。
金尚宪不忍再看,只得下城楼,回到自己的居所。他的内心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消息传到宫内,李倧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狠狠瞅了一眼身边的护卫统领李孝义:“以后出兵的话休要再提。”
李孝义心中委屈,但他对于申诚立的死同样感到悲痛。
由于出兵的命令是仁祖李倧自己下的,故此对于金瑬的贪生怕死,李倧并没有追究。说到底,谁不怕死。越是吃尽穿绝,享尽了人间富贵的上流阶级,越怕死。只有那些初出茅庐的热血青年,才会愿意为了国家与民族的兴亡抛头颅、洒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