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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麻拉姑凤眼微阖，几不可见的笑着含了口斋菜，放在口中细细咀嚼，目光柔润慈祥。

乔伊然坐回苏麻拉姑身边，接着为她布菜。未几，略有所思地沉吟道：“姑姑，你说我们需不需要适时提点一下梅妆。”

“提点什么？”苏麻拉姑微微一笑。

乔伊然有些讶异苏麻拉姑的表情。照理苏麻拉姑应该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才对，此时为何还会如此反问于她呢？

乔伊然带着疑惑，回答道：“小魏子平日里对梅妆可谓是千依百顺，呵护备至。他对梅妆的好，这么多年来，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可梅妆却似一点都不懂他的心意般，不是使性子，无故对小魏子不理不睬，就是不高兴时，拿小魏子来发泄。小魏子疼她，宠她，不与她计较，但长此以往，我只怕梅妆会被纵的无法无天，日后闯了祸，自己都不知道。”

“你这是在同情小魏子，还是在担心梅妆？”

苏麻拉姑莞尔一笑，随手替乔伊然布了道菜，见她微蹙眉头，似在思索着自己方才的话，故也不急着追问，反而开解道：“其实有时候两个人的缘分，不是单靠眼睛来看，就能看得清的。我们觉得梅妆对小魏子不好，说不定她如此做，才是对小魏子最好的方式。”

乔伊然恍然道：“姑姑的意思是说梅妆其实一早就知道小魏子的心意，她故意对小魏子恶脸相向，目的是为了断了他的念头，让他不要弥足深陷，让他在失去的时候，不至于那么痛。”末了，忽又喃喃叹息了一句，“明知结果已经注定，无谓再做多余的挣扎，徒添更多的伤痛。”似是在说梅妆与小魏子，又似在对自己告诫。

苏麻拉姑目光渐柔，不置可否。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端起腕上的持珠，幽幽转动。

“既然梅妆想要了断，那为什么她还会因为芙蕖与小魏子的事而吃味，闹脾气呢？”

苏麻拉姑反问道：“那你又为何会为了失去一份本想忘断的感情，而伤心难过呢？”

乔伊然眉峰一挑，诧异地盯着苏麻拉姑波澜不惊的眼，心扑扑地直跳，只觉苏麻拉姑好像知道很多事，很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好了，快吃吧。再不吃，饭菜就凉了。”苏麻拉姑微微一笑，拍了拍乔伊然停下筷子的手，长身而起。

乔伊然忙扶起苏麻拉姑，“姑姑这是要去哪儿？”随她向门口走去。

苏麻拉姑道：“有些日子没去淑惠太妃哪儿请安了，看这会子还早，想去走走。”

“那让伊然陪您去吧！”

“不用了，待会儿你不是还要去如意馆，找焦大人求画么？”

提及焦秉贞，乔伊然不由得问道：“姑姑可认识这个焦大人？”

苏麻拉姑慈眉道：“我虽不认识这个焦大人，但想来他定是个有本事，有分量，性情特别之人。”

特别？乔伊然听完苏麻拉姑的话，不禁对这个派头十足的官老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很想即可去会一会他。只可惜经过她多方打探得知这个焦大人在如意馆是“申时不露”，所以她若想找焦秉贞，必须等到未时三刻左右去如意馆，才能找到他。

而在如意馆中，焦秉贞有一间专属于他的独立画室。

这画室面积不小，却甚为阴森。只因它三面是墙，一面是窗。窗上还被糊了厚厚的纸浆，生生将屋外明亮的阳光滤了好几层，只留下一点点淡淡的光影投入屋中。然而就是这一抹淡淡的光影，却让原本阴冷的画室有了一丝忧郁的暖意。

“听小太监说是你找我？”

乔伊然闻声回视，只见一个暗蓝色的人影幽幽伫立在门边。因是逆光，乔伊然看不清他的脸，但从他浑厚深沉的声音中，兀自感到一种不怒而威的迫力。

“奴才豁尼沁伊然，见过焦大人，大人万安。”

“豁尼沁伊然？你就是豁尼沁伊然。”焦秉贞一升一降的反复吟念着，似再想什么，但顿了片刻却什么也没说，径自向画室东面墙走去，“会喝酒么？”

乔伊然一脸诧异地望向正蹲在地上找酒具的焦秉贞，忽而扫见他头顶的满满一柜子的酒坛，略微有些吃惊——这柜子看着不大，却是海纳百川，几乎囊括市面上全部的酒种，且都是价值连城的名酒。

不消片刻，焦秉贞忽然拿着两个杯子和一护西域葡萄酒，从乔伊然面前走过，道：“过来陪我喝两杯。”

乔伊然礼貌的笑着，推辞道：“请大人见谅，奴才从不饮酒。”

“不喝酒？不喝酒你来找我作甚？”焦秉贞熟练地在画室里找了处地方坐下，自斟自饮不悦道。

适才，焦秉贞一进门，乔伊然闻见从他身上隐隐传来的薄薄酒气，如今见他坐下才一会儿，又就连饮了三四杯，心里隐隐有些觉得不妥，但面容上却还是淡淡笑道：“回大人，奴才早前曾托人送来一幅肖像画，不想此画辗转流落大人这儿。奴才冒昧，特意来讨要。”

焦秉贞冷冷看了她一眼，神情倨傲冷漠，“原来这画是你画的，难怪。”浅啜了口杯中紫红欲滴的葡萄酒，“你几时学的西洋画？学了多久呢？”

乔伊然宠辱不惊道：“奴才半途出家，至今不过一两年而已。”

焦秉贞轻笑一声，“是么。”语气里分明透着不信的睥睨，“你这一两年的画功可比你家三爷十来年的技艺娴熟高明多了。”声音兀的一扬，“你说是吧，三爷。”说着，一道颀长的影子借着屋外暗淡的阳光，缓缓爬至他的脚边。

乔伊然沿着影子伸来的方向，抬眸视去，只见一个清瘦萧索的人影印着微黄的光晕出现在门栏外。

是他。真的是他！

乔伊然心绪翻涌，自然垂落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指甲深深渗进皮肉，却未觉一丝痛楚。

是太痛，还是麻木？

胤祉默然含笑，从门外缓步而入，手中拿着的正是乔伊然所求的画卷。

“她的画既兼顾西洋写实之风，又不失传统写意之雅。虚实明暗间，有男子的潇洒清逸，又有女儿家的灵巧细腻。画功之深，笔力之强的确远胜于我，这是毋庸置疑。”胤祉随手将画卷搁在一边，端起焦秉贞刚斟的酒，莞尔一笑，“尔正，你总不能因为她学画时日尚浅，就怀疑此画不是她画的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