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峰环拱的山坳,鬼斧神工,聚气藏风,有青铜古殿伏于其间,遗迹成片,岁月留痕。
这八座翠峰周遭,或远或近,都有群山环绕,而那八座直上青云而去的山峰则是这些群山各自的中心,叶枯从那座山头一路行下,向着这山坳的深处,也就是那片影影绰绰所在的地方行去。
在那道光柱升起后不久,便又是有数道身影腾空远去,或是驾驭着蛮兽,兽吼震天,或是脚踏法器灵宝,飘然而行,甚或干脆就是驭虹而行,没向远方。
这些人离去的背影中都带着藏不住的匆忙,想来是都未能预料到此间会有这青铜宫殿现世,匆匆而去,都是要将这事尽快禀告上去,好让各自门中、族中派出人手增援。
叶枯看的分明,那位骑着蛮兽远去的赫然便是凌家的骑士,这凌家的根基分明在东域,但其手眼不可谓是不通天,竟是横跨一域,在北域布局。
想来,大概也是东域是那大大小小的部落的天下,凌家固然可超然世上,傲视寰尘,但若要跟整片同样古老的广袤东域作对,在那几乎是铁板一块的部落眼皮子底下搅东风云,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矣。
连绵成片的古建筑,宏伟的青铜古殿,对于这一代的人而言,都是无尽的未知,只因未知,便会有好奇,好奇这其中埋藏着的古人遗物与其中埋藏着的“神藏”。
两千七百年前,虽也有相似的殿宇现世,但这时间相隔毕竟也太过久远,试问这众生芸芸,又有几人能有千载寿元?
莫说是一个人,便是一方势力都少见能传承千年而不绝,除了如阎、凌、上官这等自近古传下的古世家,族中历史从未有过断绝之外,其余又有几人能知晓,又有资格知晓这将近三千年前的往事?
便是叶枯,若非有那枯发老人提点,也断不可能知晓那段历史,知晓有如凌家家主与东域部落祖巫那等绝世人物都神陨其中,知晓这其中的利害。
在到场的人中,明面上,有备而来的只是古之四脉与宁安军方而已,就连阎家、上官家这等超然势力都未曾预见这青铜古殿的出世,这才会匆匆求援。
两大古世家坐镇场中的老者,脸上都有不加掩饰的凝重,对于这青铜古殿的渊源,他们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一些。
而其他人,大多都只是跟在古之四脉的背后,妄想浑水摸鱼,毕竟,这次寻宝之事古之四脉与军方可谓是旗鼓大张,非但不避人耳目,反倒是炒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这些人或是打着小算盘,揣着小聪明未曾应召加入古之四脉的散修,或是附近的一些小势力,他们只所以能耐住性子按兵不动,只是因为他们还不傻而已。
连从阎、凌和上官这等古世家中走出来的人都要慎之又慎,不肯或是不敢向前,他们又怎么敢去做那只出头鸟呢?
叶枯攀上一座矮山,谁是“矮”山,却也不过是相对而言罢了,在这里,叶枯运足目力,有阴阳玄气覆上双目,便能将这山坳中的一切看个清清楚楚。
在那片古遗迹的外围,正对着那青铜宫殿大门的方向,那里已是被人族与妖族的修士围了起来,两族之间,界限分明,几有分庭抗礼
之势。
叶枯在这些人中看到了一些熟悉的身影,譬如古灵的长老们,除了如吴木清那般闭死关冲击境界的,十几位长老,在那位鹤发童颜的大长老的带领下,悉数来到了此地,几可谓是倾巢而出。
那些在古灵宗门大比上匆匆一撇而过的熟面孔,古叶、古木、古真皆派出了人马,这三脉的人手,每一脉单独拎出来,竟是都不比古灵弱上多少,足可见他们是下足了功夫,阵仗颇大。
木宫分崩离析之后,古之四脉还是第一次联手,想来他们向宁安军队承诺的“寻宝”一事,便是着落在这座青铜宫殿上了。
在他们周围,是一些散兵游勇,想来便是那些古之四脉联手宁安军方,发布告示征召而来的散修了,
按照约定,军方是出工而不必出力,但此刻,那位被上虞钧天府派来宁安镇守的女将军王眉赫然也在场中,在她身旁不远处,便是那一道接天而上的光柱,一块玉简沉浮其中,荡出一圈圈有形的波纹,随着光柱而上,不知没向何处。
这是上官家用来传信的手段,旁系族人虽不能修行星衍玄观法,但偌大的家族中自然也不可能仅仅有这一部功法,更多地则是从玄观法中衍生,或说是简化后的“法”与“术”。
王眉与上官一族的人聚在一处,上官一族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以她对叶枯那恭敬的模样来看,王眉会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凌家、阎家和上官家之人,各占一方,不需动手,不需言语,甚至也不需要眼神,所有人都自觉与他们保持着距离,古世家之超然,可见一斑。
世人皆是比我们想象的有自知之明的多,他们都知道这里的主角是谁,大多数人,尤其是岁数长一些的人都很懂这些不成文的规矩,便连带着年轻些的人也跟着迷迷糊糊地懂了起来。
叶枯只在心中大骂这凌家的人不要脸,装的这么像,竟还真的装模作样地派人去报信了,凌家和古灵二者间早有密谋,至少当叶枯从古灵逃出来的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是做不得假的。
那些妖族,单从体型样貌上来看,竟皆是与人族无异,看不出什么分别来。
在那青铜宫殿的背面,一头头形貌各异的妖兽聚在一处,它们既不为人族接受,又不被妖族认可,两族中皆无可供其立足之地,被排挤到了这明显不占优势一侧。
那些妖兽皆是异种,皆在化境之中,各个都神异无比,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有身高数丈,面似凶虎,身如蛮牛,生有如刺猬般的赤红毛发,铜铃般的兽瞳紧张地凝视着前档,静静地伏在地上,独霸一方,未有兽敢近。
有兽身如赤豹,通身如璞玉雕琢而成,硬朗非凡,头生异角,那只如勾玉般的角直起而弯落,在顶部弯出一道圆弧,生着五条尾巴如空开屏孔雀般在地上拖出一个扇形,其他生物皆不敢越雷池半步。
有巨大的蟾蜍蹲伏在地,那爬满了疙瘩与斑纹的大脸上生有六只眼睛,眼中有符文衍生,大眼凸起,排列成一个大圆,狰狞可怖。
……
其余种种,不一而足,这些妖兽中多是上古神魔之后,常年栖息于山中,此刻却都被
这古灵四脉大举入的行为惊扰,它们的强大远在白灵那等靠了外力才初入化境的妖兽之上,灵智不弱于常人,自也不会与那浩浩荡荡的人马硬碰硬,直到入了这八峰环拱之山坳,才显出身形,占据一方。
下方的局势似是僵持住了,妖族与人族互相掣肘,若不是这青铜古殿太过震撼,那股苍凉而磅礴的气势可碾压九天十地,让人忌惮不已,以这两族间的血海深仇,恐怕早就杀得个天昏地暗了。
任何一方都不愿为另一方探路,都不愿做这个出头鸟,古世家之人在等族中强援赶到,他们对于自己的传承有绝对的自信,故而他们并不着急。
妖族虽是在那场战争中落败,被人族合力驱逐到了域外,但其一族之底蕴自是不需多谈,人族中有古世家修士坐镇,他们自也有王族压场,所以他们也是等得起。
在叶枯下到这座山头来之前,人族与妖族双方彼此之间早有过一番试探,是“武斗”亦是“文斗”,但都是没个结果,只可怜那些无辜的草木与被殃及池鱼的散修。
这地方只在人族与妖族的交界处,双方皆是有理,驳斥起对方来皆是振振有词,论及言辞,这些人族的修士自认还真是没有怕过谁。
叶枯回头,望了一眼如山岳般的老龟和龟背上的人影。眼下,人族因这位强者的存在看似占了上风,只这盘坐龟背上的存在在破了云雾之后,并没有再度出手对付这些妖族,这其中,必不可能是他宅心仁厚,而只能是他有所忌惮,不敢妄动。
现在最该着急的是古之四脉和那些人数众多的,无论人族还是妖族的那些隶属于小门小派的修士和散修们,人大多是如此,哪怕是有一点渺茫的希望,或者说是有一点浑水摸鱼的机会,心中的贪念便会被无限的放大。
若是现在动手,穿越废墟,攻入那神秘的青铜殿宇之中,说不定还能寻到一些宝物,若是等那些古世家中的大人物们到来,那时候就算能打开青铜古殿,留给他们的也只能是残羹冷炙。
“妖族有能让这位忌惮的大人物到了,只是不知藏在何处,又为何迟迟不肯现身?”
那等人物不愿出现,叶枯自也不可能将他找出来,他藏身于座山头上,心道:“连那位老人,言语中都对这青铜古殿隐隐有所忌惮,我还是就在这里远观便是,不可近看啊。”
突然,这片天地似有刹那的停滞,绝对的寂静一瞬间占据了这片空间,听不到任何意思声音。
“咚!”
虚空生痕,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奇异波动以那座恢宏如小城般的青铜古殿为中心卷荡开来,空气似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压得起了褶皱,如水波一般扩散开去,只刹那,便掠过了在场所有生灵的肉身,所有生灵的神魂。
在那一瞬间,叶枯只感觉心中一空,这“空”不是落落,而是胸腔里的那颗滚烫的心脏被一种无形无质之物掏走了,是在时间的洪流中无可奈何地老去、死去的空虚,是生命的荒芜!
“荒……”
下一刻,叶枯从那噩梦般的荒芜中清醒了过来,那股令人如坠无间的心悸如潮水般急急退去,他全身都湿透了,像是被一桶冰水扣在了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