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灵三长老在木屋不远处按落遁光,不使玄法,徒步行来。
两人似是早已相熟,有故人来,夏露萍的面容也不禁明媚了些许,弃下叶枯三人不顾,迎了上去。
片刻后,三长老与夏露萍联袂而至,两人间也不知说了什么,夏四姨脸上阴霾竟已全都不见了。
三长老向赵承和施了一礼,竟对叶枯两人视而不见,把夏露萍的来意详细说了。
原来这古灵三长老与夏露萍之间乃是旧识,彼此之间交情颇深,三长老这才能在这宗门大比之时将夏露萍请来。
夏家毕竟乃是当今帝后的娘家,赵承和这等隐世高人瞧夏家不起,那是高人风骨与格局,这名头拿来震慑诸如古叶、古尘三脉这般的势力却是不难。
诚然,古灵承了木宫祖庭,自然便是古之四脉中底蕴最厚,传承最为完整的一脉,自然也不会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外人身上,全仰了夏家的鼻息。
这望和峰上出了个赵承和,那主峰之上怎么就不能再出几个老怪物了?
虽说倒不至于个个都如赵老天师这般气机如渊,深不可测,但要保住古灵传承不灭,祖庭不失,想必也不该是什么难事,只是非到了十万紧要的关头,古灵绝不肯请出这些人来就是了。
赵承和挥了挥手,摆明了并不想管这些勾心斗角,三长老心知这喜以天师自称的前辈是这副脾性,便也领着夏露萍去往了主峰之上。
望和峰上复又清静了下来,叶枯与上官玄清虽然都是满腹疑问,可一时又不只该从何问起,赵承和也只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夏露萍一走就又在石桌上以手指敲着拍子。
没过多久,小木屋那紧闭着的房门突然开了个小角,一个个白白胖胖的人参娃娃从其中鱼贯而出,摇头晃脑煞是可爱,那藕般的婴儿手臂白嫩可人,叶枯凝视片刻,周身忽然起了一个冷战,再看那人参娃娃时眼神就有些怪异。
这白胖人参的手臂未免也太像了些,只与真婴儿的小胳膊没什么两样,依照赵承和的作风,说得好听是高人风骨不拘俗套,说的不好听就是性格乖僻古怪。
赵承和扫了叶枯一眼,那拂尘自主飘起就在叶枯头上敲了一记,“才让你不要乱想,天师我像是那等十恶不赦之人吗?”转而又向着那十几个规规矩矩排成一排的白胖人参童子道:“辛苦了,不过还得麻烦你们再把我这小院收拾一番。”
拂尘又在这些排列成行的人参童子头顶扫过,这个个白胖娃娃就纷纷四散开去忙活起来。
叶枯摸了摸被拂尘敲打的额头,笑道:“我可没有胡思乱想,只是在别的山峰上也看到过这些人参童子,心里感叹老天师真是法力无边,竟可以符篆衍生出这么多灵巧事物。”
赵承和打了个呵欠,摆了摆手,起身欲回屋中,“你就不要费心机拍我老人家的马屁了,我要有那等本事早就……算了算了,这些童子皆是由符篆所化,这制符做篆也算不得什么高深的本事。”
他这番话说的颇有些吊人胃口的意思,是看出了叶枯有些心动,只是叶枯不开口直言请教,老天师也不会自降身份求叶枯去学。
“赵爷爷,这些东西人参娃娃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修道这么些年,莫说见,就连听都没曾听闻过这种符篆,当初初入古灵,我还以为真是人参成了精甘愿在此劳作呢。”
上官玄清虽是出身皇家,可也从未见过这般
技巧的符篆童子,心中早就好奇万分,眼下有了机会自是大方请教。
赵承和略有些得意地说道:“你没听过也不稀奇,这道符篆莫说是你,就算是你爹也定是不会。人都是喜欢干净,老道我生性惫懒,懒到连以真气打扫都不肯去做,琢磨来琢磨去就琢磨出了这么个法子。”
这一法门与那等撒豆成兵的神通手段有几分相似之处,别说是上官玄清,就是叶枯初见赵承合露这一手时都甚是震惊,这与道印傀儡、尸奴两道有着本质的不同,后两者皆是以已有之物为根基再行施为,而符篆童子一道却是凭空衍灵,二者间差的可不止一筹。
可叶枯心中总觉得有些怪异,这赵老天师难道真能近道如此不成,心道:“这赵承和究竟何许人也,又干什么要隐居在古灵望和峰上?”
还不由他分说,上官玄清就拉着叶枯齐齐拜了一拜,道:“恳请前辈赐教。”
两人一齐拜倒,赵承和呵呵一笑,那笑容里就有几分狡黠的味道,待两人直起身子来时就这抹笑容就全不见了,一脸正色道:“这符篆可是我独门秘术,除了我那徒儿就再也没有传过第三个人了。”
上官玄清没有想那么多,也不觉得赵承和是在刁难自己,只道这等连上虞中都未有所收纳的独门符篆之术理应是谨慎又谨慎才对,“赵爷爷言下之意就是要我们两人拜你为师才肯传授咯?”
遮住半张脸,上官玄清本就生的好看,这一下语调上扬就多了几分俏皮的意味来,语气像极了晚辈在向长辈撒娇。
赵承和立在门框里,整个人好似被嵌进去了一般,眼前有人玉颜半遮,他便也只看到了那一半的影子,只弯下身子把两只脚上的鞋子套好,低声道:“夏家的女儿都一般模样。”
“前辈且慢。”老天师穿好了鞋子,正要开口,却被叶枯横插了一句。
叶枯看着那些符篆化成的人参娃娃在院里东奔西跑地劳作,说道:“前辈这符篆固然精妙,化无为有,几近撒豆成兵之能,可这些童子皆是只有凡骨二三品境界的修为,除了力气比常人大些能不知疲倦地干些粗活累活之外好像也没什么过人之处了吧?”
上官玄清微微一征,疑惑地看向门里的赵承和
她当然也能看出这些童子修为低劣,在与人搏斗拼杀时根本派不上用场,她却只道是赵天师随手而就未曾用心的缘故,只是现在叶枯这么一说好像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若这道符篆衍生出的人参童子撑死了也只能有凡骨两三品境界,只能帮着做些粗活累活,那价值可就大打折扣不那么吸引人了。
赵承和像是被戳穿了诡计的小孩,嘴唇动了动本想再辩说些什么,却在接触到上官玄清的目光时都给咽了回去,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是这么回事。凭空生灵这等事太过玄奥,几近逆天之举,老道我还背不起这等大业。”
疑惑消解,自然不是上官玄清想要地答复,可她却一点也没有失望的样子,仍是道:“那这样一来,我和叶枯是不是正好可以不拜师就能学这制符做篆之术了?”
赵承和微微一征,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上官玄清的请求,他起手成制符刻篆之状,一股莫名的道韵流转开来,显得无比神秘,无声无息,无相无形。
只见老天师凭空虚画,天地间仿若有莫名的轨迹浮现,衍生出神秘的纹络与图案,是道纹,这等可衍生灵物的术法只有道纹才可
承载。
叶枯与上官玄清两人知道这是赵天师在传法,皆是心中空灵,不念他物,不存他想,静心体悟。
术虽然深奥,但传法的过程却十分短暂,只一炷香的功夫,两人便从那玄之又玄地境界中回转心神,定睛看去,眼前只有小木屋一座,庭院一方,却哪里还有赵承和的身影?
“这位老天师好像跟你们家很有些渊源。”叶枯也不进屋,只回到石凳上坐下,方才赵承和已是将童子符篆的关键尽皆传授给了他们二人,只是这等妙术颇为深奥,饶是以叶枯的见识一时半刻间都不能得其要领,还需日后多下苦功,勤加琢磨才是。
赵承和确有大才,这一门制符做篆化人参童子的术法是凭空生灵,变死物做活物,比炼尸、种印的法门不知高出了多少,他是所以会如此慷慨,倾囊相授,叶枯总觉得是看在了上官玄清的面子上才有此作为。
上官玄清茫然地摇了摇头,也回到石凳上坐了下来,她之前别说见过,根本就没有听人说起过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叶枯见她这副模样,也就不再提这件事,转而说道:“你那四姨是想接你回上虞去?是你母后的意思?”
上官玄清望着主峰大殿的方向,那里早已被夜色裹住了,可还能见着通明灯火,似乎那觥筹交错的欢宴场景就在眼前一般,道:“不是,是夏家的意思。”
“方才四姨就传音于我,说上虞那边出了血案,秦暮楚竟然带着禁军把归元商会的车伍给截了,没留一个活口。”
听上官玄清说了,叶枯才知道这秦暮楚与归元商会各自的底细。
秦暮楚本也出身将门世家,这武将一门放在古夏皇朝中亦可做修行世家来解读,天赋超绝,十四岁时便已在皇城崭露头角,但真正名动上虞,却是在他十六岁那年阎家进上虞时他曾与阎昊有过一战。
阎昊何等人物,纵使老一辈修士都不一定敌得过他,同辈之间更是横戟古夏,难寻撄锋之人,天才对天才,阎家《阎诀》固然可傲视天下,阎昊固然震世已深,但仍是付出了一些代价,才将秦暮楚败于戟下。
“差了多少来着?我当时没有用心去看去听,记不太清楚了,反正阎昊颇费了一般功夫才将他战败。”上官玄清似并不怎么在意。
“秦暮楚还有一个姐姐,据说天姿在她弟弟之下,只记得在宫中缘悭一面,我也没有用心去看,记不清她样貌了,应该是不坏才对。”
叶枯哦了一声,“那归元商会又是什么东西,秦暮楚又干嘛截他们?”
上官玄清道:“归元商会在上虞,乃至整个中州都有些名气。秦暮楚一战成名,自此颇得我父皇看重,你倒说说看,他这番截杀是何人授意?”
不言自明,除了夏帝,谁敢在上虞这么光明正大的杀人?
叶枯又哦了一声算是知晓,转而问道:“刚才看你四姨伸手拉你,你怎么就避开了,感觉你跟夏家不怎么亲似的。”
上官玄清在叶枯面前全无避讳,点点头道:“怎么亲的起来?虽说是亲人,可我与他们之间却少有见面,母后更是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夏家的事情,莫说这位同父异母的四姨,就连外公外婆都未曾听他提起过,无论何事也不见他们来过上虞,你说怎么亲的起来?”
这时,忽有神虹接天而上,似一座天桥般横贯云海而出,跨越了诸多座山峰,延伸至那巍峨主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