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 迟阮凡往后一倒,拉过被子盖上,闭上眼睛, 便准备入睡。
锦竹被小皇帝的一系列动作弄懵了, 疑惑地唤了声:“陛下?”
“王叔, 我不懂国事, 还是不去了。”迟阮凡说着,翻了个身,面朝光线更少些的内侧。
记忆里, 锦竹摄政的那些年,本就没什么参与朝政的机会, 早朝大多不用去, 就算去了, 是当个摆设。
迟阮凡认为锦竹对他不去上朝会很满意,这代表着很乖,没有试图抢锦竹手里的权力。
哪想到,锦竹竟然说:“不通朝政,能去看个热闹。”
有么热闹好看?
看朝臣们吵架斗嘴吗?
那场景,已经看了几十年, 听了十几年,耳朵都起茧了, 实在没兴趣。
迟阮凡不想动, 只想睡懒觉。
如果不上朝、不看奏折,愿意在榻上睡一整天。
以前是没这个机会,现在有机会了,怎么可能傻傻跑去听一群老头子吵架。
这样想着,迟阮凡嘟囔了句“早朝能有么热闹可看”, 便拉起被子,盖过头顶。
锦竹还是没离开,轻笑了声,道:
“莫要如此,王叔邀你,你跟着就是。”
说话间,锦竹拉开迟阮凡身上的被子,一把将捞了出来。
迟阮凡:“……”
眼看着自己被锦竹抱小孩般地抱下床,再被新来的宫人们伺候着穿上龙袍。
迟阮凡僵硬转头,看向旁边朝露出温和笑容的锦竹。
你还笑?
你以为我是不像被你猜忌才不敢去上朝的吗?
老子是想睡觉啊!
衣服都穿好了,迟阮凡也不可能再躺回去,洗手净面漱口,再简单吃了些东西垫肚子,被迫跟锦竹一起去上朝。
虽然睡到日上三竿的美好愿望,暂时没能实现,但得确保以后能实现。
路上,迟阮凡咬牙切齿,强行微笑,道:
“王叔,我就陪你上这一次朝,以后可再不去了。”
锦竹很是意外地看了身旁人一眼。
对他来说,皇帝主动放弃上朝,当然是最好不过。
只是皇帝真会放弃吗?那可是离权力近的地方。
在早朝上,既能得知晋朝境内的各大事务,还能了解一干朝臣能力、性格、立场,这些消息,才是最有用的。
锦竹不信小皇帝真不想上朝,只当对方是在讨好他,想借此打消的疑虑。
但小皇帝的表态确实让他心情愉悦。
本就不准备天天带小皇帝去上朝。
皇帝和摄政王之间,是此消彼长的关系。
必须将权力紧紧捏在手里,若是让皇帝强大起来,不止是他,连带他手下的人,都没了活路。
在高处站了太久,如今半步都不能退,一退就是万丈深渊。
锦竹笑着应下了皇帝的话,并表示陛下有么想要的尽管开口,都会为他奉上。
除了权力。
迟阮凡不知道锦竹心中所想,听对方答应以后不会劳烦他参加早朝,心情瞬间大好。
走入议政殿,在一众大臣的叩拜中,迟阮凡在龙椅前站定,跟随在他身侧。
在明黄龙袍从眼前飘过时,跪地的大臣们就在埋头眼神交流。
——我眼花了吗?皇帝怎么来上朝了?
——可是保皇党做了么?
——要我说,摄政王就该杀了小皇帝,自己称帝。
——不可不可,西域诸国对我大晋虎视眈眈,若摄政王称帝,们必会趁机开战,天下将大乱。
——终于见到陛下了,锦竹老贼,休想窃取大晋江山!
——我等的努力是有用的,终有一日,江山将回到陛下手中。
片刻的眼神交流后,众人齐声叩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爱卿平身。”迟阮凡习惯性回了句,随即绕过御案,在龙椅上坐下。
坐下后,见着朝臣们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起身,迟阮凡才想起今时不同往日,作为一个傀儡,应该时刻听从摄政王的指示才对。
迟阮凡忙侧头看向身旁的锦竹。
锦竹在太监搬来的椅子上落座,注意到小皇帝紧张的目光,朝对方安抚一笑。
就一句平身而已,还不至于因为这个和小皇帝计较。
还有……小皇帝的眼睛可真好看。
被对方那般注视着,竟有些懂了那些沉迷美色的昏君,怎么会为了博美人一笑,而做出各种荒唐事。
朝臣们锦竹坐下后尽数起身,一一进行奏禀。
迟阮凡百无聊赖地听着。
听他们说西域诸国使者即将来访,听他们为了一件件事情争论不休,吵得面红耳赤。
人的悲欢离合并不相通,或者曾经是相通的,但现在只想睡觉。
迟阮凡坐得笔直,珠帘下的眼睛已经闭了上。
以往绝不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就算刚刚通宵批阅奏折,在早朝时也会强打起精神。
不过现在有摄政王了,可以做很多以前不能做的事,比如在早朝时睡觉。
帝王头上戴着冠冕,冠冕前后皆垂下十根珠帘。
有珠帘的遮挡,加之天威不可冒犯,朝臣不得直视皇帝,因此底下的朝臣们,无一人知晓皇帝睡了。
锦竹没想过小皇帝会做出这种事,直到他余光注意到小皇帝的身体往前晃了一下。
虽然对方很快又坐直了,锦竹还是侧目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看到珠帘下,皇帝闭合的双目。
锦竹:“……”
怀疑小皇帝是装的,故意装作早朝时睡着的样子,以降低他的防备心。
可当锦竹凝神听了会小皇帝的呼吸声后,心情顿时一言难尽。
如果这都是装的,只能说明皇帝的伪装技术,已经出神入化了。
迟阮凡在“恭送皇上,恭送摄政王”的洪亮声音中醒来,骤然睁开眼,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座位。
见锦竹起身,便也跟着站起。
与锦竹一起离开议政殿,迟阮凡发现锦竹看的目光十分微妙,难道……
迟阮凡忙抬手擦了下嘴角。
干的,没睡出口水来啊,盯着干嘛?
迟阮凡疑惑看回去。
锦竹收回视线,道:“陛下若是困了,便回去歇息吧。”
“好!”迟阮凡当然一口应下,坐着睡多不舒服啊,想念温暖柔软的龙榻。
想到把有政务抛给摄政王,迟阮凡终究有些不好意思,“辛苦王叔了。”
“为君分忧,本就是臣该做的。”锦竹道。
摄政王自己都这么说了,迟阮凡立刻抛开那一点点愧疚感,高高兴兴回去睡回笼觉。
再说,就算想帮摄政王,对方也未必肯让插手,还会怀疑是来夺权的。
一怒之下,说不定把给软禁了。
迟阮凡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后,服侍的宫人已经全部补齐。
一眼扫过去,竟还有不少人是迟阮凡眼熟的,上辈子眼熟的。
眼不眼熟都无谓,没想培养什么心腹。
都是摄政王安排的人,效忠的肯定是摄政王,只要用得顺手就行。
迟阮凡看向身旁首领太监,随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安永忠。”大太监恭敬垂首道。
摄政王处了一殿宫人的事,们都知道,没人再敢对皇帝怠慢半分。
“嗯。”迟阮凡记下这个名字,用完膳后,就带着安永忠出去散步。
几十年前的皇宫,每一处都让迟阮凡感到新奇。
按照以往常走的路线,不知不觉走到了御书房附近,迎面与一个穿着尚书朝服的人相遇。
迟阮凡扫了那人一眼。
礼部尚书,当初坚定站在他这一派的人之一。
不过那已经不重要的了。
清楚摄政王不会对他动手,现在就只希望对方把权力抓得牢牢的,有人都去烦摄政王。
迟阮凡不在意,礼部尚书却是眼睛一亮,快步上前请安。
“臣贺正声,叩见皇上。”
眼看着年迈的老尚书跪了,迟阮凡也不好一走了之,上前将人扶起,“快起来吧,朕随便走走,爱卿自便。”
礼部尚书悄悄瞥了眼皇帝身后的太监,手微动,垂首道:“臣恭送皇上。”
你送就送,往我手里塞纸条干嘛?
迟阮凡满心无奈,可礼部尚书已经退开了,不好在这么多宫人的注视下,把纸条塞回给对方。
瞬间什么逛皇宫的心情都没了。
迟阮凡担心再撞见几个想助他夺权的朝臣,又被塞纸条,赶紧转身回寝殿。
夜晚,迟阮凡借着独自看书的机会,把纸条掏出来。
上边说的是一月后的千秋节,各国使节来贺,的母族突厥也会派人前来。
迟阮凡记得这事,还记得来的是突厥二王子,血缘上的表哥。
当年,就是借这次机会,和母族联系上,得到了推倒摄政王的大助力。
不过,这辈子,已经不准备对付摄政王了。
迟阮凡抬眸看了眼外边,见唯二值守的两个太监都背对着的方向,才拿起纸条,将其放到一旁的烛火上。
唉,礼部尚书盯着做干嘛?去效忠摄政王啊。
现在还得想办法销毁“罪证”。
正想着,迟阮凡听到摄政王冰冷的声音响起:
“陛下,您在烧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