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直醒来。

自顾走出宿舍，便利店里一份早餐，挤进181层的电梯，失重下坠。一层的空顶广场，公民评判系统的扫描网，学园。阳光万道灿烂，对梦与夜晚的留恋随同影子拖坠在地上，转过林荫道，忽而溶入了整个人潮。

放眼望去，漫漫无际的脚步和呼吸，脚步和呼吸之外，什么也看不到，没有梦想，没有希望，自由，正义，邪恶，什么也没有。只有淹没、淹没、淹没。

这里是宇宙意识8班。

也是15名学生的班级。几十万师生的综合性大学，为了节省教育资源，普通班级的人数过百。这所学校像是一座高效率的养殖加工场，在经理人的管理下，一只只肉鸡被生养、催熟、宰杀、加工，处理掉流水线上的残次品，最后出品贩卖。

许门找到自己的座位，打开电源，深度分形课桌缓缓亮起，蓝色全息工作区启动，随后在左边投影了一块屏幕，右侧投影了一颗知识树。伸手把知识树拉到眼前，放大，底层的基础语言、基础数学、基础数学、基础物理、基础化学、基础技能，然后是二阶知识、三阶知识，一直到最顶层。人类的所有知识都显示在上面，学园使用知识树去排布课程、评判学分。

宇宙意识，是一门处于最顶层的知识。这似乎说明，正在研习这门课程的人，就是城市的高贵的精英阶层。他们声称，世界是平的，是一个伟大的、相对的、符合控制论的系统，是一张巨大的平面的网，自我只是这个美妙的系统之网上的一根线。最后，再把名为“高贵”的王冠赋予某些关键的线条。精英主义确实是让很多人感觉舒适的臆想，总能解决很多问题，让人心安理得的享受现实。支配者的主要特权，或许就是在结构上免于怨恨。

许门暂停了思绪，他来这里，只是为了那两名F级公民的资料。

上课时间越来越近，教室里人多起来，各种服装，各种颜色，然后自然地聚集成一个个王的国。国王或者女皇端坐中心，诉说着自己日常。女班长是其中的一个女皇，醒目的暗红色的长发应该会收到臣民的长久的赞美。她是许门今天要找的人。

“刚试了新买的磁浮车”……

“空间管理局推荐了火星旅行，可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时间”……

“当时宴会里那个超级偶像卸妆后的样子”……

“在太空港回望地球的那一刹那，你才会找到自己的归属……”

“世界各大经济共同体竞争激烈急需人才，大家都努力加油啊”……

各种神情的臣民们各种姿态的聆听。人们会在众多的强者中选择自己的依附从而让自己成为附庸，恍若向着烛火聚拢的飞虫。许门站到了女班长的王国附近，没有主动叩问，他选择静静站在一旁，静静凝视着国中的女皇。那是个典型的现代漂亮女人，身姿丰腴高挑，穿着一件明艳的露肩连衣短裙，橙红色的长发披在两肩，露出光洁的额头。

没有人能抵挡目光的力量，那是一种从眼睛中透发的灵魂的本源的力量，对这种力量的运用，是KCS专业的常识。

很快地，女皇注意到了许门。不过，在一次装作不经意的扫视后，女皇再次开始自己向着自己臣民演讲的日常。而许门也明白了，这是他收到的再一次的拒绝。

叮，上课铃声响了。

讲师走上讲台，面对着全班同学。

“我这里有三个位置。教学助手的位置，一个。得意学生的位置，两个。教学助手由学校配发工资，同时可以和许多关键人物发生接触。得意学生可以得到我最大限度的指导。一共个位置，它们现在都还空着。如果足够聪明的话，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调用你们的程式记忆，开始上课。”

“Cosmos，物质宇宙，表象的、广度的、测量的宇宙，真实宇宙的一半。”

“Kosmos，大宇宙，物理广度与意识深度的完整体，真实的宇宙。”

程式记忆技术可以让全人类的知识储存到一个人的大脑，就在这之后，知识进入经济市场，被贴上不同的标签售卖，有奢侈品，也有必需品。而在学校，当所有的专业课程都已经下载到学生的记忆中的时候，讲师的工作，就是去促进自我意识与这些课程知识的契合，教学就这样进行着，一年接着一年。

学业是轻松的，更重要的是学园里追随团的活动，创建或者加入一个追随团，学着扮演一个合格的领袖或者工人，然后在顺利毕业后，正式加入公司，成为合法职员，开始正式工作。

许门没有听课。源种电脑放到课桌上，唤出小无双，戴上思感眼镜，意识进入了电子空间。整个空间的布置很简单，数字流构成的空间壁，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地上的一张巨大石桌，配着是十二座高椅。圆桌中央是一块屏幕，放映着过去的影像，有关他自己，有关这个世界。

“我们都有一些相同的感觉，有关自由，有关公正，这些感觉让我们走到一起，只有拯救世界，才能拯救自己！”

“这些事情，这些东西，你们就这样把它交给我！就像是一堆拙劣的玩笑！全部都是玩笑！还留下做什么！”

“上帝请抛弃这些强大的圆桌骑士！命运请阻止我们去拯救世界！”

“请祖师爷！现在是新元1世纪，距今几千年前，旧纪元，那是祖师爷生活的年代。他提出了完整的三代网络游戏概念，拟态游戏，权力游戏，艺术游戏！我们现在嘛，是逃避现实，在幻想世界沉迷的时代。”

“如果你是一颗树就好了。没有胡思乱想，只能乖乖留在原地，等我。”

“每个人都是一株藤蔓，既然生命在于关系……”

这个空荡荡的个人空间，曾经热闹过。可以邀请一些亲密的人到这里，把空间的场景更换为星际战争、国王宴会、幽蓝深海、山寺庭院，只要喜欢就好。很多的人，很多的话语声音，嘈杂碎碎的，约会开始了。

许门呆坐着。直到某个时候，电子空间突然震荡。他回过神，退出思感空间。

“大人，有强者靠近！”在外面，无双向他禀告。所谓的强者，就是意识阶层高级的生命体。许门的眼睛是特别的，可以直观看到人类的意识现象，无双作为他的伴侣，继承了这种天赋。

自动门滑向两侧，喧嚣的掌声掀入教室，缓步走进来的是这样的一个团体，他们意态高昂，他们自信高贵，他们是微笑幽默或是冷峻典雅的男人与女人们。

这是贵族学院交流团。

教室里的气氛瞬间热烈起来，所有人都清楚，眼前这些迈步走进来的人是不同的，贵族学院与平民大学是不同的，上等公民与下等公民是不同，那是另一种生活，是另一个世界。更大的房子，更精致的饮食，自由的假期与旅行，亮丽的伴侣与未来聪慧的孩子，权力与矜持，以及更长久的生命……就是那种生活，属于政客、明星、偶像以及所有证明了自己有用性的存在，是属于上等人的东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