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彤在这里等着。已经是很长时间。
从太阳炽烈燃烧的时候,到最后一丝光亮与温暖的消失。
她不敢一个人下到地底深处,去找他。她始终只是个女孩。
“你……”
意外的地点,意外的见面,他该说什么。
“许门!”她拼命地压抑、压抑。
“我等你到现在!等着做你的姐姐!”最后嘶喊出声。
半个个呼吸的时间,她转身。
啪,握住了,那只手。
“不要走。”他在身后说。
不要走。她的样子,让他害怕。
“一起回去。”他在身后说。
一起回去。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脚步已经迈出,却还是停下。
“留下来?做什么。”她低着头,压抑的话语。
没有声音。
“是吗……”
“留下来,听你说,听你说,那种永远也听不见的话?”
没有声音。
“是啊……”
“那,请放过我吧。”“弟弟!”
用力甩开握着的手,想要离开。
许门走上去,从背后抱紧她。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话语,已经在几年前说完了。片刻的静默,他伸手,打开她的手提包,从里面取出一卷防护服,随手抖开,替她穿上。城市的夜晚是危险的。走投无路的人结群在夜晚觅食,觅食其他幸福生活的同类。“晚上喰种活动,我们一起回去。”轻轻捧起她的脑袋,手指轻触,一张面具覆上那张美丽的面孔。
很晚了。
远处巨大的交通塔钳制着立体交错的霓虹轨道,一辆辆磁浮车从上面轰鸣驶过。在更底层,黑夜与巨型建筑倾到出大片的阴影,间息闪烁的就要坏掉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喘息。自从时间机器开始运行之后,城市的夜晚就成了可怕的存在,他们无法平和地接受自己因为贫穷的死亡,他们走上了夜晚的街头,最后,他们成为了它们。
醉酒的人攀扶墙壁一路前进一路留下呕吐物,终于支撑不住沉睡地上。棍棒击打肉体的沉闷的响声,中年人抱头蹲在墙角一言不发,忍受着几个人的疯狂的暴力、叫骂和发泄。蓝色的透明玻璃酒瓶立在地上,瓶口处浸在燃油里的布片在怔怔燃烧,摇曳的火光里,那几张被毒品腐蚀的苍白的脸在吞吐妄想的烟云。下等人的生命时间只会一直减少,恣意挥霍或者苟延残喘是仅有的两个选择,成为老鼠或是流浪者,最后倒地死亡。而对于周彤,最残酷的画面,就是亲眼见到喰种进食。
无法挣脱,无法超脱。
夜里潮湿的空气吞噬着断断续续的声响,他调整呼吸,灰色的气息从身上弥漫而出,憎恶、懦弱、挣扎、嫉妒,他伪装成一只被生活折磨褪去人性的野兽,在某个地点突然停下,然后转向另一条路径,不断重复着这样的举动,在老鼠觅食的潮湿世界寻找出口。周围的夜鬼们对那两个经过身边的同类无知无觉。
远处学园释放的巨大光明已经隐隐在望,两个相拥赶路的人慢慢停下来。
巡逻警戒的无人机打出一排排的灯光,在那灯光传进眼底的时候,周彤的身体软软地倒下去。用尽力气推开他,踉跄的身影跌坐地上。许门没有去扶。一队人急匆匆靠过来,是周彤所在追随团的成员。
他们围上来,低声抱怨着:“周彤!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太危险了!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即便你通过夜晚的废区,你你活着你没有死,但你知道当眼前的一切被人看到的结果吗?流言明天就会传遍全校,你彻底完蛋了!”
“你!想要彻底完蛋吧!”
许门走在他们身后,穿过公民评判系统落下的红色扫描网,安全门,空顶广场,打开电梯。电梯的方形玻璃,玻璃里自己的暗色的倒影,成排的房门,警卫室,4小时便利店,公用浴室,公用水房,穿着睡衣的学生,电梯一层层向上。一直到她被送回宿舍。
追随团会处理好这场突然的意外。多年咫尺天涯慢慢淡忘的时间,在这攘攘几万人的巨型建筑里,她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单身公寓,她已经是个大人物了。背靠着洁白的墙壁,许门怔怔出神。幻觉、幻觉、幻觉。他扭头走进电梯,失重坠落,呯、呯、呯,他在电梯里狠狠踢着。
咣!电梯门打开,他走出去,这次是要彻底离开了。
这冰凉的旷野,巨型建筑的空隙,星辰天空。他记起了,自己这个不会发光的人。
在时间停止处站立片刻,继续在暗影迷雾中行走。
潜伏深渊,寂寞行走,到已经不知道是什么的寂寞终点。这里没有时间,没有怨恨,不能再前进一步。
是空,是空。空,空,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