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么一来,苦的就是自己了啊。这个问题,让人如何回答,本来就是一个不可解的。
现在大秦帝国的徭役本来就比六国的重,完全也是因为嬴政的野心实在是太大的。他一生只有短短的几十载光阴,可偏偏要做百年千年、乃至千秋万代的功业,端木璟已经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可以针对帝国的现状给出一个相对完美的答案了。
蒙恬知道这个问题有多难,也知道已经超出了今日关于“伐谋”的辩合,不过还是问出了口,因为这个问题,他自冥冥之中忽然觉得,端木璟就是那个可以说出来的人。
但是到底端木璟只是一个凡人,有些事情她能说,有些事情知道不能说,端木璟在心中挣扎良久不语,蒙恬与公子扶苏见状,心中的迫切期待退去了一大半,想着到底只是辩合嘴皮子上厉害些。
公子扶苏更多观察了韩回,韩回只正襟危坐着,脸上自然面无表情。这事,换做韩回,他会如何答话?
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端木璟,但是场中的人没有言语,公子扶苏见是没有必要了,正要开口为端木璟圆场,这就算是过去了,哪里知道这个时候端木璟抬头,对上扶苏的目光,眸子中多了坚定。
“回禀长公子、蒙将军,草民以为,徭役一事,在于缓和。古语有中庸之道,讲究的乃是对尺度的把控,征兵赋税亦当如是。”端木璟的分析也算大卫,但是韩回听到这话去人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显然是不希望她说这样的话。
“征兵徭役的目的乃是为家为国,帝国子民乃是在帝国的保护下得以安居乐业,徭役赋税乃为常情。攻打匈奴一事或者为匈奴守边境一事,怎样军事徭役与民众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最重要的是民众的参与度。人之有情,乃为四方灵长,人之服理,才能有所调配。有理有据的军事徭役征集是必备的。所以在必备的基础之上,帝国所要做的就是抓住人心。”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民众的驾驭在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是如何驾驭好,就这一点长公子与在座各位比我更为清楚。可知当初商君推行变革之法才有了今日强大的帝国,就徙木为信一事,算是把以利益动人一事做到了标榜。军事徭役也是如此。”
端木璟的话说白了,其一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众人,关于军事徭役,在征集前一定要说得明明白白,有理有据。百姓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端木璟早就知道再过不久,修建万里长城一定是必然的事情,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民众知道,帝国修建长城是为了千秋万代的功业,也是为了边关受到匈奴骚扰的民众。
可惜万里长城一事,帝国有些急功近利了些,并且几乎所有的大型工程都集中在了一个时间段。嬴政的野心太大,千古一帝的目光太远,他做的事情,后人尽管评说,不过都是事后诸葛,少有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可惜还有一点,他站的位置太高,民众又太低,他做的事情太霸气,不需要像民众解释,以为自己不需要刻意讨好,最后的结果无外乎是嬴政想要做的事情,往往忽略了给百姓带来的后果。
因此在后世的史书上都写秦王朝的暴虐,写嬴政的暴虐,然而在端木璟看来,秦王朝的失败不过是当初第一个王朝运作的不成熟。周不是秦,永远不能理解秦的世界观和变故。当然,大概过了我们可以谈谈嬴政其为人了。
不过,千古一帝的秦始皇,对于端木璟而言,到底是不想过多评述的。
所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明白为何会有军事徭役这是端木璟所提出的第一点。
接着的第二点就是利益。
这个世界,谁都是看重利益的,特别是在生产能力并不高的秦朝,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利益打动人心,这不过是一种驾驭人的手段。
但是端木璟这边还没有说完,长公子已经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那按照你的话这利益之事就是在用钱财绢帛之类的打动,可是,帝国之军用,本来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如何来补缺你所说的以利动之呢”?
听完这话,端木璟心中暗暗失落,她就知道这些古人是不好糊弄的,尤其是长公子扶苏。
都说公子扶苏仁爱纯良,但是就这些天在辩合这件事情的接触才能够了解到,这个人自己从前看书绝对是小瞧了。
她所说的以利动人,公子扶苏很快就能提出帝国之财产,到底是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的,也就是说,最后的利益来源始终都是民众。在这件事情上,公子扶苏完全是站在民众的角度去考虑,并且提出的观点可谓是一针见血。
当然,在端木璟认为,公子扶苏提出来的只是一个必然的结果,也是她想要提出来的方法中的弊端。这里是秦朝,是封建统治的王朝,她不可能违背当下的定律来提出更有利于军事徭役的方法,最好的就是巧妙地蒙混过关!
“公子先别急着否认,草民的话还没有回答完。”
没有回答完又如何,人家公子扶苏一语就已经道破了其中的玄机。
“所谓以利动人,其实是有迹可循的。当今现实,诸如陶公范蠡这样的人毕竟还是少数。多的还是我这般的普通人,再多的就是农民。从商之人,必然身娇体贵,承受不了军事徭役的痛苦,而大众穷苦百姓又往往经受不住赋税的厚重,这两者其实是可以调和的。”
端木璟这话说完,韩回眯了双眸,却是眉头紧缩,心中在担心顾虑什么来。
端木璟啊端木璟,为何一定要将这些东西说出来呢?
端木璟没有注意到韩回的表情,仍旧是沉醉在了自己的分析之中,长公子、蒙恬包括于李斯、赵高都对端木璟所说的这“军事徭役”与“沉重赋税”之间该如何调和的问题来。
遑论身后的墨家沐千寻以及诸子百家众人。
“从商之人身娇体贵承受不了军事徭役的苦楚,就算勉强行之,也必然是累倒的结果,人命关天的事情,不可不顾及。而赋税一事又让农民难堪,何苦不可以将每年需要征集的徭役,以粮食绢帛代替,如果不想要进行军事徭役,那么就可以用缴纳比之常人的赋税代替,当然,这个度可以按照自己的实际收入进行规定。实在没有缴纳赋税能力的,就去施行徭役,而徭役也并不是无偿的,而是有偿的,只要进行了徭役,那么就可以获得钱财,并且徭役也可以规定具体的期限,施行仁政,这样既可以保证帝国工程的保质保量地顺利进行,又可以减轻农民的实际负担。这样让民众认为,本来是必须做的事情,到时候还可以有钱财的收入,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端木璟的方法很简单,而且这个方法是有借鉴的,那就是宋朝王安石施行的“募役法”。
募役法的原理和端木璟所要表达的意思一模一样,一定程度上就像端木璟说的那样,的确是减轻了农民的负担,不过也有自己的弊端,就好像是长公子扶苏的疑问一样,那就是这“募役法”虽然可以减轻负担,但是仔细一分析就明白这所谓的减轻负担到底是取于民众,仍旧是一种压榨百姓的方法,不过放在现在的帝国,应该没有什么吧。
端木璟以为,说出这方法足以对答大将军蒙恬的答案,可是,场上所有人都没有反应,公子扶苏更是看着端木璟,眼光中带着冷冽,察言观色如端木璟,她很快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这不应该是长公子有的表情,至少不该是把自己晾在这里吧?
可是,募役法能够减轻百姓负担也是事实啊,为什么长公子这些人都不对劲呢?
端木璟皱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韩回等端木璟说完,几乎是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下,缓缓从自己的席次中站了起来,到底,向着公子扶苏以及蒙恬行礼。
“长公子,蒙将军——”韩回长揖着,没有起身,公子扶苏如果一直不开口,韩回这就算是不起身的意思了?
貌似还真是这样?
端木璟见韩回好像有同长公子为自己请罪的意思,当下告诉自己不妙,她应该算是闯祸了,可是这祸闯地也太莫名其妙了吧?她这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干了什么啊?她这冤枉不冤枉啊!
虽然有些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但是端木璟就是有这种直觉,自己应该是闯祸了。
当下,也没有等韩回来为自己说话,端木璟撩了衣裾下摆就长跪了下去,“草民惶恐,不知道有什么说地不对的地方”。
以前说自己惶恐不知罪那也就是做做样子,可现在这个,这自己真的是完全不知道到底是说错了什么啊,冤枉是真冤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