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成辉回到了院落之中,他看到了那瘦小得并不丰满的张寡妇正发着呆坐在屋前。对于张寡妇,他心存感激,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活了下来,想到那些生死不明的飞雀营兄弟们,他的心中又不禁的黯。
“回来了啦。”张寡妇见马成辉走进院落,向对方打了声招呼。也许是最几日里弥漫在天井关城内的血腥气息还未散去,也许是这几日里惴惴难安的心理,张寡妇的脸色有一些憔悴,那条一只脚快断的木凳子在她一扬一抑的身体下发出嘎吱的声响。
“嗯”,马成辉算是给了对方一个回应,他感受到了一双灼热的眼眸正在盯住他,但是他还假装没有感觉到似的,径直向那屋里走去,就像当初他越墙而入般。这几日里的相处,他何尝不明白对方的心思。
他闪身进了入了屋内,他清晰的到感觉到那留在自己身后那道幽怨的目光,但他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心里长叹一息,这几日里,自己吃在张寡妇家,住在张寡妇家,自己也是一名精力旺盛的男人啊,但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呢,他心中不禁的暗想着。他本就是一山贼而已,机缘巧遇之下遇上了赵匡胤,这才成了大周国的一名飞雀营探子。
再说了,自己都是刀尖上过日子,能否逃出这天井关城都不一定。虽然留在张寡妇家只是暂时的安全,但是这不能确保就是一世的安全。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占城的北汉军发现,到时自己也会连累对方。
唉,他将自己的身子埋进了这屋中阴影之下。身上依然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息,他不知道这股血腥味是属于哪名兄弟的,又何是属于哪一位大周勇士的。全城封闭,连外面的消息也不知道,更不要说要逃出去。但是他相信,自己的主人赵匡胤与大周军队必定会赶到的,大周迟早会夺会这座天堑关隘的。
张寡妇幽怨的目光散去,她不明白这名沉默寡言的汉子为何会对自己不冷不热的,虽然她没有上等的姿色,也没有令男人见了垂涎三尺丰满的身材,但是自己的长相也算清秀。而且自己也有成熟女子的风韵,怎么就会吸引不了那名沉默而又粗犷的汉子。
隔壁又传来了那对母子破口大骂之声,对于这几日里那对母子都不知道骂了多少遍了,从北汉军骂到了契丹人,然后又骂到了大周官兵的无能。她都已经听烦了,但是听烦了也要听,就好比她每日里将兽肉加工一样,一样的工序,一样的手法,她自己都觉得自己都快烦透了。好不容易,自己的生活掀起了一点波澜,却没有想到这名男子却是一名不解风情的蛮汉子。
当然了,隔壁多了一名老者她也是清楚的,只是她从来就没有好奇心,也不关心那名老人的身份。每当隔壁那对母子肆无忌惮的大骂,张寡妇嘴角都会扬起一丝的讥笑,骂又能怎么样,有本事你们母子将那些占城的北汉军杀了啊。
不过张寡妇也有一些担心起来了,毕竟再这样下去,自己的生计有可能会成问题了。没有邻里的猎人出去打猎,自己也购买不到兽肉,这样坐吃山空真的不是办法。更何况自己的家里又多了一名饭量极大的粗犷汉子,家中的粮食一天一天的少起来。
天色慢慢的暗了下去,团团乌云笼罩在上空犹如这天井城内众人心头的那团暗影般,一直挥之不去。这该死的天气,怎么又不下雨了,如果再下一场大雨,弥漫在这天井城内的血腥气息会全部清洗干净。
“这天色怪闷的,奴家去隔壁坐会,你去不去?”张寡妇知道面对这名沉默的蛮汉没有一点的生趣,她还是决定去串串门,这样也好打探一下城内的消息。她相信这城内的居民们不可能会坐以待毙,如果连生存都成了问题,那么城里百姓必定会有所行动。别望了,这里可是太行山,四处凶兽遍野,住在这城里面的哪家没有一名出色的猎人。
其实马成辉也想知道这城里的情况,而相里邻居更是一个打探情报的好去处。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然而关于他与张寡妇的关系,他相信张寡妇自己会处理好的,不用他去操心的。虽然他没有与隔壁这那对母子打过交道,但是他还是在饭余之后听张寡妇说起过。
张寡妇一时间却愣了,她没有想到这名蛮汉居然答应了。她本就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妇道人家,对于这蛮汉的身份她也没有过问,但她相信这蛮汉也绝不是什么坏人,否则就不会被北汉军与契丹人追杀得无处可逃。
“哎哟,张家娘子呀,你们怎么来了啊。”高成德的母亲对于张寡妇带人来访甚是意外,巍巍的身子立在这院子里向着张寡妇打着招呼。她的目光从那张寡妇的身上移到了这名陌生的男子身上,只停留了几息的时间,却又移开了。
高成德显然有一些腼腆,对于这名泼辣的张家寡妇,他可是吃过苦头。平日里这张家寡妇经常拿他寻开心,说什么介绍媳妇给他,然后在他满怀希望时,又狠狠的打击他。让他对这张家的寡妇既恨又怨的,反正就是五味俱全。
地面的泥土还带着湿意,院外街道之上的血腥气息不时的涌进这院里,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凝重的气息。天空这上的乌云越来越低了,仿佛伸手可摘般,似乎这老天爷又在酝酿一场更大更淋漓的大雨。
马成辉向高母点了点头,然后便沉默不语,此次前来,他只带着耳朵和眼睛来的,他想知道更多的信息。当他的目光从那年轻的高成德身上移过落在了一名布衣的老者身上时,他浑身不禁的一紧。
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萧禹景,他也没有想到萧禹景会留在天井关城内。一眼认出了萧禹景,他不禁的紧张起来,对方可是名震一方的武学宗师,其武修境界高深莫测,不要说他马成辉,就是这天下能够与其并肩的寥寥无几。
他不敢在将自己的目光停留在那老者身上太久,以免被对方发现。而他的心里更是掀起了惊涛巨浪,早知如此,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张寡妇出来。自己呆在那阴暗的小屋子里不是挺好的吗,可自己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萧禹景满眼里尽是浑浊的目光,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正坐在那屋檐之下,而他的身边正是那年轻的高成德。对于这关城之内的平民百姓他并没有任何的留意过,就是这收留他的高家母子,他也只是礼貌性的敷衍着。
马成辉虽然还不能称之为武修,但是他毕竟杀过人,当了山贼那么久,他的身上毕竟还是凝聚了几丝血煞气息。对于一名武学宗师来说,这样的血煞气息当然很容易就察觉到了,他不明白为何这城关之内会有一名身上带着血煞气息的男子。
萧禹景不禁的多打量了那粗犷的蛮汉几眼,他从对方那闪烁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些他觉得怪异的神色。虽然那蛮汉一闪而过的眼光,还有沉默的脸孔,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他并不认识这名蛮汉,他感觉到了对方眼神里闪过一丝惧意。
对方的眼神里为何会有惧意,这让萧禹景感觉到无比的怪异,自己根本就不认识此人。难道这蛮认识自己,他心中一震,对方必然是认识自己,所以才会露出惧意。但是对方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他却一无所知,本来对于马成辉这样的小喽喽他本不放在心的,但他很好奇对方为什么认识自己。
心中暗呼不妙,马成辉知道自己无意之中露馅了。他额上的细汗很快就渗出,他虽然低着头,但是他还是感觉到了萧禹景留在自己身上疑惑的目光,这使得他心里不禁的更加不安起来。
显然,在场的其他人并没有察觉到这一异状,张寡妇与高母闲聊着,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那局促不安的马成辉。只有高成德目光偶尔从马成辉的身上掠过,只看到了从马成辉额上泛出的细汗,但是并没有细里去想。
马成辉坐在张寡妇的身后,他尽量的不去留那屋檐之下的萧禹景,只能静静的听着高家母子与张寡妇之间的闲聊。他也发现,萧禹景显然对他们的谈话并不感兴趣,只是微微的轻眯着双眼,但是偶尔有一丝凌厉的目光会不时的落在他的身上。使得马成辉如坐针毡般,很不自然,他恨不得马上就离开这里,但是他还是不能有任何的动作,这样必定会萧禹景怀疑,到时自己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这真煎熬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但是自己不得不维持着现状,一边听着高家母子与张寡妇之间的闲谈,一边偷偷的注意着那看似老态龙钟般的萧禹景。幸喜,萧禹景眼里只有怀疑的目光,并没有上前询问,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敌意。
没有任何信息,天黑之后的天井关城犹如一只凝息不动的凶兽般,黑压而下的乌云低沉而又郁闷,有一种山雨欲来般的感觉。
马成辉跟着张寡妇回到了自己的院落,而他的心里却是莫名的惴惴不安,萧禹景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如果这老者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自己又当如何,那萧禹景留在这天井关内的目的又是什么。以他的实力,根本就是蚍蜉撼树,他不可能探出萧禹景真实的目的。
躺在床上,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眼前浮现出那些死在北汉军和契丹人刀下的兄弟们,血染的街道弥漫着的滚滚热血,都让他脑中翻腾不已。而此时又遇上了萧禹景,更是让他心神不安。
隔壁传来了那张寡妇轻微的鼾睡声,那均匀的呼吸起伏不止,而他自己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窗外,依然是一片乌幽的夜色,而他双眼无法合闭,脑里沸腾的却还是飞雀营弟兄们和大周官兵惨叫之声,还有那萧禹景一双凌厉的眼眸如幽灵般闪进而入。
正在马成辉怒力挥却自己脑海之中那些凄烈的场景时,他只觉窗外忽然间暗了一下。而他浑身一个激灵,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此时,他发现在自己的床边却多了一条幽灵般的人影。他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额上和后背之上更是冷汗连连,因为他看清了那突然出在自己床边的那人,那人正是萧禹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