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琅嬛越想心里越沉,坠得她喘不过气来,眼前不断浮起琳怡的模样,不知道何时她也开始觉得琳怡和齐重轩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是她想的太多。
“下去吧,”周琅嬛吩咐韩妈妈,“今天的事别向人说起。”
韩妈妈迟疑道:“奴婢明白,常望那边……”
周琅嬛抬起头,“常望是二爷的贴身小厮,随便叫来问话就像信不过二爷一样。”嫁过来的时候母亲就和她说,不能插手男人外面的事,她一直在尽量做一个相夫教子本本分分的二奶奶。
韩妈妈低下头应下来,她担心二奶奶心思重,许多事越不问越容易出差错,又或者二奶奶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怕将常望叫来问?
韩妈妈退下去,桂儿伺候周琅嬛歇着,周琅嬛才躺下,外面婆子就来道:“亲家太太来了。”
周琅嬛一下子从炕上撑起身子,用帕子擦擦眼角吩咐桂儿给她重新上妆。
周琅嬛的母亲范氏先去了齐二太太房里,周琅嬛在一旁小心伺候着,直到长辈话完家常,陪着范氏回到她房里。
坐在软榻上,范氏拉起女儿的手,“上次你回家脸色不大好,我不放心今儿正好路过就来瞧瞧。”
周琅嬛笑着看范氏,“母亲要去哪里才能路过齐家。”分明是特意过来看她。
范氏被女儿逗笑了,“你这个孩子。”说着眯着眼睛笑看周琅嬛。
周琅嬛被看得心里发慌笑着低头,“母亲喜欢喝什么茶,我去沏来。”
“你这孩子,跟我还客气起来了,”范氏拉着周琅嬛坐下,“明日我要进宫去看太后娘娘,每次都是你帮我选礼物……”于是就想起女儿在身边的日子。
“礼物选好了吗?”
范氏笑道:“选好了,还是府里常做的那几样点心,只是不知道太后娘娘会不会吃腻了。”
怎么会,嫁人前不知晓,嫁了人之后才清楚,什么都没有娘家的东西好。
范氏从女儿眼睛里看到了赞同,从前女儿都是半信半疑然后听从长辈的意见。
成了亲真的就不同了,是不是也能说明女儿在婆家不够舒心。
范氏缓缓道:“齐二欺负你了?”
周琅嬛生怕母亲看出端倪,笑着道:“没有,母亲怎么会这样想。”
范氏叹口气,“没有就好,你脸色不好让我不放心。”
周琅嬛道:“母亲安心,我有事定会和母亲说的,倒是家里现在如何了?母亲进宫有没有旁的?”母亲每一次进宫都能带回来许多消息。
“还不知道,”范氏笑道,“你祖父、父亲只是让我在太后面前少说话。”
那还是有事。
“放心吧,”范氏眉眼一挑,“有什么事我定会告诉你,让你好提点姑爷。”
范氏坐了一会儿回去国公爷家,第二天一大早递牌子去了慈宁宫。
在慈宁宫外范氏遇到了康郡王妃陈氏,范氏上前去行礼。
琳怡见状忙去与范氏回了礼,“早知道太太进宫,我们就赖在太后屋里等一会儿。”
旁边的献郡王妃也跟着道:“可不是,原来我们出来是给大太太腾地儿呢。”
范氏埋怨地看着献郡王妃,“前些日子在我那里斗牌输了,就记恨上了,我早知道说什么也要将银子输还给你。”
献郡王妃提起帕子笑,“是你们打赖,专挑我这个不会的欺负,下次我就叫上康郡王妃一起,让你们输的干干净净。”
“我可不会打牌,”琳怡忙推辞,“叫上我可不是更吃亏么。”
大家说笑了两句,范氏急着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琳怡和献郡王妃就去了皇后的景仁宫。
范氏进了内室给太后娘娘行了礼,旁边的女官奉上茶来就和内侍一起退了出去。
太后靠在福寿迎枕上,用手慢慢捻着落在膝上的佛珠,“家里可都还好?”
范氏不敢怠慢忙道:“国姓爷和老夫人身子都好着呢,让妾身给太后娘娘问安,”说着范氏顿了顿,“妾身看见康郡王妃和献郡王妃了。”
太后头也不抬,“皇后娘娘身子还没完全好,两个人是进宫问安的,”说到康郡王妃,“听说国姓爷和康郡王走动的勤。”
范氏想起公爹的嘱咐不敢乱说话,“国姓爷不怎么问政事,说是走动的勤无非就是琅嬛出嫁的时候,家里摆宴席请了康郡王爷。平日里也很少听国姓爷提起康郡王。”
看左右没人,范氏低声道:“妾身听说皇后娘娘身子好了要搬回坤宁宫,若是真的要及早准备贺礼才是。”坤宁宫是后宫正位,皇后娘娘当年迁出是要静养,若是能迁回去是不是说会恢复从前的圣眷。
太后面色不虞,半晌也没有说话。
范氏心里一紧,更加小心翼翼起来。从前太后娘娘对皇后娘娘还是很喜欢的,皇后娘娘静局景仁宫时,皇后娘娘还经常让人送东西过去,怎么突然之间……所以她最怕进宫,宫中情况瞬息万变,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
太后道:“后宫不得干政,这些年哀家很少问起前朝的事,要不是这次你将成国公通敌的信函拿进宫中,哀家也不会递到圣前。”
难道是有人说太后娘娘干政?范氏脸色难看起来,“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冒失将信函带进宫中。”
太后娘娘挥挥手,范氏立即低头不敢再说什么。
“和你们无关,哀家只是现在想起来觉得蹊跷。”
太后娘娘说的蹊跷是什么意思?
范氏不敢多问。
太后娘娘拿起矮桌上的茶来喝了一口又放下,“琅嬛嫁人之后还没进过宫。”
提起这个,范氏刚要说话。
太后娘娘挥挥手,一脸疲惫,“回去之前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
范氏忙起身行礼。
从太后寝宫出来,范氏有意在慈宁宫前等太后身边的曹嬷嬷。
宫中的消息范氏都向曹嬷嬷打探。
这次太后娘娘意有所指,范氏也不敢随意猜测,只想着要找曹嬷嬷问清楚。
一盏茶功夫曹嬷嬷从慈宁宫里出来,将范氏领去僻静处坐下说话。
“太后娘娘是怕后宫干政。”曹嬷嬷低声在范氏耳边说。
范氏惊愕地睁大眼睛,“该不会是说皇后娘娘……”
曹嬷嬷立即露出惧怕的表情,谨慎地看了看周围,“太太回去要和国姓爷提一提,免得将来没有准备。”
皇后娘娘突然重获圣眷,宫中的风向开始变了。太后娘娘是将成国公叛乱和开海禁与皇后娘娘联系起来了,否则又怎么会说后宫干政。这样说来他们家也为这件事推波助澜。光是因皇后娘娘重获圣眷,太后倒不一定忧心,太后真正忧心的该是储君。
范氏目光闪烁,莫不是现在宫中要争储君之位?
太后娘娘最恨的就是后宫干预立储,先帝在位时要不是早一步发现贤妃联系外朝争储君之位,太后娘娘已经被诬陷欲加害贤妃之子。
范氏只觉得听得唇齿生寒。
将来不管是那位王爷承继皇位,皇后娘娘也会被尊为太后。范氏心念一转忽然想到一件事不由地打了冷战。
若是如此,皇后娘娘虽被尊为太后,新帝生母也会被尊为太后。新帝登基自然会心向生母,到时候皇后娘娘就是有名无实。除非皇后娘娘过继皇子,这样的话就只能有一位太后。
二王爷的生母已经过世,三王爷生母宁妃,五王爷生母淑妃,七皇子生母僖嫔,十皇子生母不过贵人。
这样算来生母位份最高的是五王爷,其次是三王爷,除去这两位王爷,剩下的皇子生母位份低微,尤其是二王爷,生母已经过世,过继再正当不过,且又最年长,一旦被过继离储君之位不过一步之遥。
皇后娘娘若是干政,那将来争储的情形可想而知,怪不得太后娘娘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皇后娘娘的病康郡王妃没少尽力,现在康郡王是三品参领,难不成太后娘娘是觉得康郡王在靠着皇后娘娘,替皇后娘娘办事?更说不得在外结党,皇后娘娘能重获圣眷是皇后一党谋划来的?
国姓爷又和康郡王走动的近,太后娘娘既然已经疑心皇后娘娘,家里就要和康郡王划开距离。
这下子蒋氏全都明白了,刚才太后娘娘让她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是怕皇后娘娘察觉到什么。问起琅嬛,也是因琅嬛和康郡王妃的关系。
曹嬷嬷道:“这几日说不得太后娘娘会传二小姐进宫呢。”
传琅嬛进宫……蒋氏看向曹嬷嬷,曹嬷嬷微微颌首。
火石电光中,蒋氏立时明白,太后娘娘是要问琅嬛康郡王妃的事。
今天进宫得到的消息,在蒋氏心里翻腾了几遍,不由地心跳如鼓、手脚发麻。蒋氏战战兢兢地走出慈宁宫,去景仁宫给皇后娘娘请了安,然后乘轿子出了宫。
上到自家马车,蒋氏身上顿时软下来,额头上起了一层冷汗。
……
琳怡和献郡王妃出了宫,献郡王妃请琳怡去府里坐坐。
琳怡这才真正见识了献郡王对书籍痴迷的程度。
献郡王府的东园整个隔出来只通外宅,献郡王招募的幕僚都在东园居住,外面常传献郡王住在东园编书,有时半月不露一面。
献郡王妃陪着琳怡在献郡王府里四处转转,献郡王府是成祖皇帝赐下的老宅子,原本地方很大,如今被献郡王隔去整个东园,内宅看起来就和康郡王府差不多了。
献郡王妃说起献郡王笑道:“我说弟妹也不信,我们家郡王爷三五日不出门是常事,半个月憋在屋里也是有的,要不然宗室营里都传他是书疯子,上次听说朝廷派商船出海,将来要解了海禁,一下子就跳起来,直说以后不愁有异族的书看。”兴高采烈中还将她抱起来转了一个圈,将她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提起主张开海禁的官员,我家郡王爷是羡慕的很,直说可惜身上没有旁职,否则定也要上一折子。”
献郡王是一心做学问,完全不问政事,否则哪里没有机会上奏折,琳怡道:“皇上召见宗室子弟,每年都少不了献郡王,常常和献郡王在养心殿里论律吕、历法,献郡王的博学满大周朝找不到第二个来。”
“也不一定是好事,”献郡王妃低声道,“若不是节庆日,皇上召见我们郡王爷,大多时候是有为难的国事。”郡王爷说过,皇上好像喜欢边论学问边思量。
献郡王妃话音刚落,门房上来禀告,“宫里来人了送牌子,皇上明日传郡王爷入宫呢。”
琳怡和献郡王妃面面相觑,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献郡王妃吩咐人去东园子禀告献郡王。
琳怡在临上马车之前,看到了献郡王,和她想的不一样,献郡王爷看着比周十九还要高大不少,宽额浓眉虽是书生却没有半点酸气,见到琳怡就问,“小十九怎么样?好久没见他了,我府里新来了幕僚要和他论算法。”
献郡王妃就笑着挽留琳怡,“干脆别走了,将康郡王一起请来,就在府里做宴,他们兄弟也好久不见面了。”
琳怡笑着道:“这几日郡王爷都当值,恐怕没有空闲的时间。”
献郡王妃叹口气只好将琳怡送上马车。
马车就要走,琳怡想起一件事又掀开帘子和献郡王妃说起话来,“献郡王爷不知道有没有编医书,”说着脸一红,“我平日里爱看古本,献郡王爷若是有此类书,我能不能厚着脸皮借阅。”
献郡王妃听到就笑,“我怎生忘了这一茬,别的没有各种书都是有的,你喜欢我就去要,明日送你府上。”
献郡王妃这样好说话。
琳怡目光流转,“我在福宁时也看过些不大流传的医书,并手抄了下来,献郡王爷不嫌弃,我就让人再抄一份送来。”
献郡王妃脸上浮起笑意,“那自然是好。”
琳怡又和献郡王妃道别,放下帘子,马车慢慢驰出胡同。
……
到了晚上,琳怡等到周十九回来,边给周十九换衣服边将宫里和献郡王府的事说了。
周十九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琳怡停下手,在慈宁宫外遇见国姓爷家大太太范氏,她心里就是一沉,虽然之前周十九已经预料到宫里情势会紧张,可是涉及到储君,谁也不能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想法。
要不然周十九也不会让她去打听消息。
“献郡王说,他府里新来了幕僚要和郡王爷论算法,”琳怡说着微微一顿,“也是巧了,皇上正好要召见献郡王。”周十九早晨说起献郡王妃,所以她从宫中出来才会去献郡王妃府上做客。
周十九想要借助的就是献郡王不问政事。
周十九从平叛到开海禁太过风光,如今有个风吹草动就有可能被牵连进去。
皇上传召献郡王进宫,就算不提及政事也有可能通过献郡王问些话。
琳怡将周十九的官服叠好交给胡桃,“妾身想着,献郡王爷既然在编书,府里的书定是全的,就和献郡王爷借了医书,我之前手抄的医书也给献郡王爷送去一份,说不得能堪用。”
这样一来,和献郡王府上就不是空口说的关系。
周十九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更深,琳怡能明白他的意思并不让他惊讶。
政事她都能看透,更不要提内宅。
琳怡抬起头看周十九,周十九脸上不再是从前那种一成不变的应酬笑容。
虽然依然不曾有那些踌躇、紧张多种多样的神情……至少琳怡现在知晓,无论是谁在周十九这个位置上,都要学会遮掩自己的情绪。
“新臣不如旧臣,”周十九坐在软榻上笑看琳怡,“皇上破例提拔我,却不会再轻易交与重任。”
在不了解一个人的情况下,防备、猜忌多于信任。
就是因为周十九没有真正的长辈在皇上面前说话,也没有家族庇护,皇上对周十九这个人知之甚少。换句话说,不论是宗室还是勋贵靠的都是祖辈忠心耿耿侍奉君王的情分。要不是有宗室两个字撑门面,周十九其实就是无依无靠。不论是复爵还是得了参领之职,周老夫人不但没有帮忙,还在背后虎视眈眈,换做旁人恐怕连搏一把的勇气也没有。
君臣根基不深,别人说什么,皇上很容易会相信。所以需要皇上信得过的人帮忙,皇上不了解周十九,却对献郡王的为人再清楚不过。借助献郡王说话,比周十九自己在圣前申辩有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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