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一禾和单小野会合时候, 大雨已然停歇,却并未天晴,厚重黑色云层没有散去, 添禄寺里弥漫着不祥的晦暗之感。
“我下水之后,发生什么?”
按照原本的计划,单小野会在湖边等着, 在鳃囊草失效之,将她从湖底拉起来。
若没有出事,她上岸的时候,应该能见到单小野。
然而,单小野不在。
湖边一个玩家都没有。
单小野一句话带过芮老板下水之后, 另外两个列车的玩家纷纷来到湖边, 且有两人跳入水中的事。他其实有一点点惊讶,虽然莺娇等人身上没有强者气场,算不上真正的资深玩家,但手段也不少。每个小队里, 竟都能找出一个可以在水下呼吸的人。
他有点小天堂列车的玩家。
“我在岸上没等多久,下雨了。我莺娇、刘以闲、陈山农一起到湖心亭避雨,没见着唐香香,我还特地问过她在哪。陈山农说, 唐香香一个人待在膳堂。大概几分钟后,我到有黄色的浓烟从舍利塔顶层窗户里飘出来。”
“陈山农喊一声‘糟糕’,拔腿就跑。我意识到有事发生, 连忙追上去,从陈山农嘴里知道,黄烟是唐香香队友约定求救信号。”
“所以你们上楼,到唐香香小沙弥起冲突?”
“不, 楼上没人。”
意料之外答案。
“没人?”
“对,信号弹还在顶楼为熄灭,但舍利塔里没人。”
“意味着……你们进舍利塔之时,小沙弥已经带着唐香香尸体离开舍利塔,趁湖边无人,抛尸湖中。”
单小野点头,“能说得通……但有一点很奇怪,唐香香眼睛不见,她一个人去舍利塔上干什么呢?”
她不害怕吗?
然,玩家里还有一个眼睛不见人——钟表。位也挺强,一个人下水找线索。但两人完全不一样!不能类比。钟表已经习惯眼瞎的状态,适应得比刚刚失去光明的唐香香好太多。且他是真瞎假瞎还说不准呢!照单小野看,钟表的眼瞎大概率是特殊血脉能力外在表现。
芮一禾也觉得奇怪,就算不是玩家,没在副本里,也该知道眼睛不见不要一个人乱走道理。
“算,想不通。芮老板,湖底有收获吗?”
芮一禾点头,把青衣人出现,三个问题答案简单叙述一遍。
单小野啧啧称奇,“原来第五……怀海大师讲的古刹传说,有意指小沙弥。他怎么不直说?玩家也能减少伤亡,早日完任务不是?”
“不是他不说,而是他也不知道详情。”
芮一禾知道得比小野同学更多,她毕竟是曾经在天堂做过好几年阶下囚人。记忆虽然还没全部找回来,但记忆片段看过不少,较为了解灵界引路使工作模式。
灵界之主监管三千界,一旦发现某界出问题,便会丢下一件叫做诺恩斯的灵器。再派引路使进入某界之中,获取得到的启示,并将副本的定位发送回灵界。
灵界又会把坐标分享给天堂、地狱,由两个阵营根据副本的难度“随机”分配玩家进入某界。
累积获得3000积分之后,开启第4节车厢,玩家将获得选择副本的权利。到那时候,玩家就能摆脱“随机分配”,列车长和所属阵营必须尊重玩家选择。
也算是资深玩家的特权之一。
据芮一禾所知,灵器诺恩斯的启示包括但不仅限于副本等级、任务物品选择、主要线索副本名称。
故而,引路使也只比玩家早一点进副本而已。
芮一禾七岁时在人间界遇到的是受伤第五朝朗,说明引路使进副本是有危险的。“送棺”副本里,原本的引路使甚至被副本boss关进棺材之中,差点害得玩家全军覆没。
稍微想想就知道,比起有人引路的玩家,一无所知进副本的引路使承受的危险显然更大。
“样吗?”
单小野瞪大眼睛。他一直以为不爱和玩家们废话,是引路使先生人设来着。不会吧!不会吧!难道不是引路使先生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吗?位先生也有不知道事吗?
引路使先生面对任何情况都表现得游刃有余,让单小野觉得工作范畴以内事,没有引路使先生解决不。
原来不是这样啊!
单小野回过神来,嘀咕道:“特地为引路使先生解释,不像是芮老板的风格。”
“没办法,吃人嘴软。”
单小野:“……”不要把吃独食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啊喂。
交换信息告一段落,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单小野问了。
“圣舍利肯定在门后,能开门的钥匙在小沙弥身上,想要进门,无非三种方法。”
芮一禾看一眼时间——一点半。黑云压顶,给矗立在竹林中的寺庙蒙上一层阴沉湿润薄纱,越显古刹昏暗诡秘。道路泥泞,清朗片刻,淅淅沥沥小雨又下起来。鬼天气,怪烦人。正中午该是天光大亮时候,却像是已至傍晚一般。
她压低声音,继续说:“第一、威逼利诱,让小沙弥乖乖交出钥匙;第二、二四小时监视小沙弥,搞清楚钥匙在哪;第三、尾随小沙弥,待他开门时闯进门中。”
“威逼……直接伤害他,眼睛会瞎,不不。利诱,引路使先生给两口红木箱里,金银珠宝占大半箱,但我觉得小沙弥不图财。小妇人说过,来往添禄寺的达官贵人不少。他要是图财,日子不会过得像现在一样清苦。我们只有钱,没别的利可诱他。”
芮一禾耸肩。
“那就选二三。”
两种选择的目的不同,但过程一样——盯紧小沙弥。
两个尚此时正在竹林外荒地里劳作,刚长出的菜苗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田土都被冲走大半。用来挑水的桶里是抢收的菜瓜,装得满满,不比水轻。
老尚弯腰把桶挑到肩上,小沙弥问:“师父,要不要我帮忙?”
老尚连连摆手,避之唯恐不及。
“唔唔唔……”
我一个人可以。
小沙弥面无表情着老尚背影远去,丢下锄头,用僧袍兜起沾着泥巴瓜,快步追上去。
“师父,等等,我跟你一起回去。”
老尚僵在原地,泄气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远处站着芮一禾手里拿着一截竹子,能听清两个尚对话。准确的说,只有一个人在说话。不说话人,表达出的东西却比说话人更多。老尚肢体语言,满满都是对小沙弥的抗拒。
单小野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待到寺庙门口,才出声道:“住持不像主持,徒弟不像徒弟,两个人的身份仿佛颠倒。仔细一想,我们从踏入寺庙开始,衣食住行全听小沙弥的安排,反倒是该主持一切老尚跟隐形人似的,没什么存在感。更奇怪的是老尚刚刚分明想甩开小沙弥,他想做一件不愿意让小沙弥知道事情,而小沙弥提防着他。奇怪,真奇怪,说是师徒身份颠倒也不太贴切,更像是狱卒囚犯,一个看管着另一个。”
他总觉得是个大发现,却见芮老板神情淡淡,视线没离开庙门,顿时忐忑。
“我见解不对吗?”
“没有,该吃午饭了。”
单小野:“……”
太兴奋,不该在饭点跟芮老板说吃饭以外事。
不是做无用功吗?
少一个人,膳桌还是原来的摆法。两张八仙桌,一桌小姐、少爷用,一桌下人用,尚则避到一角,吃稀粥馒头配咸菜,只是比往常多出一道酱焖菜瓜。
老尚风卷残云,很快吃完,目不斜视离开膳堂,去往正殿方向。
小沙弥吃得很慢,目光偶尔扫过八仙桌,皆是阴恻恻的让人头皮发麻。
芮一禾手中拿着馒头,隐蔽的对单小野使个眼色。本就没有胃口的单小野瞬间明白她意思,放下筷子站起来说:“姐姐,我吃饱了。你慢用,我去外面转一圈消消食。”
说罢,要走。
小沙弥也站起来。
“芮少爷,你饭菜统共没动几口,消哪门子食?”
单小野面不改色。
“是在下于家中养成习惯,不管吃没吃、吃多少,饭后走一走总是有好处。”
“小少爷慢些走,诸位慢用。小僧也吃饱了。”
小沙弥放下碗筷,站起来。
“等等,”芮一禾下巴一抬,大小姐娇蛮体现得淋漓尽致。
“尚,你碗里还有半碗粥没喝完,浪费粮食会折福的。喝光再走。”
小沙弥:“……”
小沙弥被芮一禾似笑非笑神情气得发抖,勉强露出僵硬笑容。憋着气,一口气灌完半碗粥,结果米粒不慎呛进气管里,咳得惊天动地。
“咳咳咳……”
去瞪始作俑者,人家早转过身专心用饭。
小沙弥快步离开,隐隐听到膳堂里传来小姐声音——“小弟,别走!坐下再用一些。”
小沙弥:“……”愤愤然朝正堂走去。
等他走远,单小野才咽下嘴里馒头,小声道:“他反应么大,是不是怕我借机去找老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