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实说, 胤禟上辈子和福晋都没有这样亲密过。
嗯,最多在夜间亲个嘴儿……至于脸,谁敢亲九爷的脸, 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小时候, 五哥最多捏捏他的胳膊肘,摸摸他的光脑袋,再多的举动却是没有了。
长大后,跟着八哥混了, 五哥就日日恨铁不成钢地叹气;而后他老了, 胖了, 不复年轻时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五哥见到自己这张糙脸就心烦。
胤禟犹记得那日, 他不辞辛苦地挣银子,熬了一天一夜, 头重脚轻地回了府,结果碰上了自家五哥。
五哥兜头就是一阵破口大骂:“你看看你, 满身邋遢、不修边幅, 都成什么样了?额娘明明是个了不得的美人,怎么就生了你这个糟心玩意!你看看你, 比得上街边抠脚的大爷吗?!”
……
晴天霹雳!会心一击!
那嫌弃的眼神,嫌弃的语气, 九爷至今难忘,一气之下差些吐了血。
呵呵, 谁能料想有今日呢?
被胤祺吧唧一口啃上来, 胤禟第一个念头:完了, 被亲了。
第二个念头:离爷远些!别忘了你嫌弃的这张“糙脸”!别占我便宜!!
胤禟足足愣了好几秒, 脑海中一片空白,眼中露出绝望之色,与此同时,他深深地把福禄这个名字记在了心底。
咬牙切齿的那一种!
因着反应不及,他一时间大张着嘴,嚎不出声来;奶嬷嬷只当五阿哥亲痛了弟弟,赶紧手忙脚乱地扶起胤祺,这才来得及给帘外的康熙和云琇请安。
云琇看完了全程,揉了揉太阳穴,即便胤祺是她的亲儿子,她也不知道他刚刚活动手脚是想干什么。
幸而被福禄这么一打岔,强行把此举牵扯到兄弟亲密上来,才没有在皇上眼皮子底下闯了祸。
宜妃娘娘好气又好笑:“胤祺,你这是做什么?”
胤祺总觉得不能说实话,说了实话会被皇阿玛和额娘教训的。
他低下脑袋想了想,顺着福禄的话,心虚地说:“我在亲近弟弟……”
云琇怎么就不信呢?
现下,康熙正是对福禄无比顺眼的时候,只微微疑惑了一瞬,就被小侄儿带偏了思路。
他欣慰地想着,兄弟和睦,好事啊。
皇帝上前几步,还没欣慰多久,见胤禟的小嫩脸都被啃红了,大眼睛更是眼泪汪汪的,霎时心疼了起来。
他板起脸教训五儿子:“亲近归亲近,下嘴却没轻没重的,伤了弟弟可怎么好?”
每每驾临翊坤宫,次次被坏了“好事”,皇帝对胤禟那叫一个又爱又恨。可近来,他找到了耳根清净的好办法,把小魔星打包给了毓庆宫,很快恢复了神清气爽。
他迅速忘记了之前的折磨,抱起胤禟轻哄着,另一边,五阿哥耷拉着脑袋,挪到福禄身旁,小小声地说了谢谢。
福禄摸了摸瓜皮小帽,甜甜地笑了起来:“不用谢的,表哥。”
虽然不明白表哥为啥对他那么大敌意,但福禄觉得自己是个老实孩子。既然做了表哥的伴读,那表哥的事就是他的事,乐于助人不是应该的吗!
虽然……掰手腕,扭脖子,准备打人是不对的。
云琇隐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弯了弯眉,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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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康熙哄好震愤非常的九儿子,已是午膳时分了。
眼见皇上和娘娘有话要说,瓜尔佳氏拎走依依不舍的福禄,瞥见儿子一个劲地盯着他姑姑瞧,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胤祺自告奋勇,拯救了即将挨骂的表弟,哥俩肩并着肩,一道去小花园逛了逛,那厢,康熙温声对云琇道:“今儿答应了与老祖宗一道用膳,慈宁宫那头还等着朕呢。福禄这孩子,我瞧也瞧过了,等晚些再来看你……”
云琇只觉皇上近日来得越发勤了,出牌也越发不按常理起来。不但学会了讽刺人,还学会了听壁角,这样下去,连她都有些招架不住。
抢了她的活也就罢了,要是把宫斗的手段学了个全,日后妃嫔私底下的动作,谁还能瞒得住他?
想到日后,皇上成了火眼金睛的行家,每每遇上争斗,英明无比、明察秋毫的光景……
云琇沉默半晌,忽然有些后悔万寿节送的那份佛经了。
她暗暗琢磨,那时被梦境影响,一气之下敷衍而作,终究是个隐患,谁知皇上会不会心血来潮地翻旧账?
像今早大白天的前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幸好福禄这孩子机灵,否则必定要吃挂落。
心里盼望着康熙离开,她的面上依旧笑盈盈的,让瑞珠取了件大髦来:“外头天冷,行走时添件衣裳,热些也无妨,梁总管也要时时刻刻地照看着……臣妾恭送皇上。”
康熙心下一暖,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就你唠叨!朕知晓了。”
他转身欲走,似又想起了什么,抵唇咳了一声,回头叮嘱:“福禄这兔崽子,聪明是聪明,也太能说会道了些。可别被那甜言蜜语诓骗了去。”
云琇一怔,着实没想到,皇上还记着撬墙角的事儿。
论甜言蜜语,不是他最在行么?
即便不断地告诫自己,成功地守住了本心,她还是有一瞬间的恍惚,忍不住含了浅浅的笑。
等瑞珠轻唤了一声娘娘,云琇回过神来,仿佛方才的恍惚昙花一现,只是错觉一般。
她沉静地问:“何事?”
“您料得不错,索额图递消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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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如何也没有想到今天,”索额图捋了捋胡须,沉声道,“不过随手之举,却是我赫舍里一族起复的希望。”
如今朝堂洗牌,明珠一家独大,赫舍里一脉的官员被打击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其中,杭艾的尚书之位摇摇欲坠,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雪上加霜的是,没了出入内宫之权,胡明胡广那些奴才也音信全无,索额图再也无法求见毓庆宫的太子殿下。
这般,还谈何保全储位,亲近太子,为家族谋划?!
厅堂之中,三三两两坐了几人,都是索额图心腹中的心腹。他们对视一眼,还是索伦拱了拱手,率先出声:“中堂大人,宜妃娘娘果真愿意帮忙?”
索中堂已然不是索中堂,可他们依旧这样称呼,唯他马首是瞻,府中人也没有丝毫异色。
索额图已焦躁不安了多日,面色黑沉,此时却罕见地露出一个笑容:“不错!她记着杭艾解救图岳的恩情,说是愿意回报一二。”
“既如此,太子爷那儿,还有惠妃同大阿哥的异动……有宜妃从中周旋,中堂便不再两眼一抹黑了!”索伦大松了一口气,语带敬佩地道,“还是您有先见之明,如此艰难之势,尚能想出破局之法。”
索额图虽有阿玛索尼的荫蔽,可若没有真本事,也不会位极人臣。只是年纪越长,越是多了小毛病,譬如现在,他听着手下人的吹捧,一扫之前阴郁的心情,哈哈笑了起来:“是极,是极,不过暂时的困境罢了。当年三藩作乱,大厦将倾,老夫一力支持皇上,不也熬过来了?”
起此彼伏的附和声响起,有人暗道不妥,这如何能比?
中堂立了大功不错,可如今革了中堂的官职的,正是万岁爷啊。
这般想着,心里叹了一声,他沉吟片刻,找准时机进言:“大人,宜妃娘娘甚为得宠,想是处在风口浪尖,若是往宫外传信,太过引人注目……”
更何况是传给太子外家赫舍里氏?
不说皇上会不会起疑,单单惠妃,如今她已然起复,若察觉了不对劲,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把柄。
撇开后宫,朝堂之上,还有个明珠……
不等他说完,索额图微笑着摆摆手:“毕竹,你说的,我又如何考虑不到?储秀宫里不还有个平嫔娘娘么!”
原先他也颇为苦恼,如今可不比从前,要想和宜妃联系,没那么容易了。皇上怕他有怨怼之心,时不时地投来注意,加上明珠斗鸡似的盯着他啄,怎么看都是个死局。
可就是前日,郭络罗氏的老仆悄悄地上门说,平嫔如今再低调不过,正是上好的递话人选。若是平嫔愿意相助,两宫暗地里联手,宜妃娘娘就能免除后顾之忧了!
索额图恍然,当即大喜。
一拍脑袋,他都忘记这个侄女了。实在是小侄女不争气,莫说生下皇子皇女,连皇上的面都见不了几回,似一个透明人,他也不指望靠她光耀家族,不拖后腿便好,慢慢的就不在意了。
因为消息不够灵通,索额图并不知晓平嫔邀宠被拒的笑话,当即拍板道:“就如娘娘所言,我这侄女心系家族,是个拎得清的,娘娘尽管吩咐她就是了。”
说是这么说,可他仍旧记得平嫔下手暗害五阿哥之事。待老仆恭敬地退下,索额图来回踱着步,紧接着眯起了眼,冷冷地吩咐亲信:“服侍平嫔的朱钗,也该出宫探探亲了……她老子娘就在府里管事,改明儿通知一声,让她病上一病。”
“是,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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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延禧宫。
“刘钦果真这么说?”惠妃失语半晌,毫不掩饰面上的讥诮,而后用帕子掩了掩嘴,笑了起来。
“听听,福禄少爷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这话不仅传到乾清宫,还入了太子爷的耳。”笑够了,她倏然沉下脸,缓缓道,“他算个什么东西,敢和本宫的胤禔相比?!”
莺儿心知自家娘娘气得狠了,只因那刘钦所言,宜妃的侄子、郭络罗家的小少爷太不守规矩!
乱喊皇上姑父也就罢了,竟还大放厥词,说他若长个几岁,定然比大阿哥更加勇武过人,为大清献上自己的一点心力。
话说到这份上,不是讨喜,而是狂妄了。
惠妃丝毫没有怀疑刘钦话中的真实性,阖上双目,冷笑一声:“宜妃跋扈,她的侄儿也是一脉相承,小小年纪便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不给点教训,还真当自己是紫禁城的贵客了!等下了学,去把大阿哥喊来,本宫有话嘱咐他。”
五岁……说没人教他,谁都不信。
都欺到延禧宫的头上了,当她是泥捏的菩萨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