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祺:“……”
康熙:“……”
皇帝万万没有想到, 不过与儿子一块儿心血来潮的听了壁角罢了,结果被他逮个正着,竟有人想要撬他的墙角!
在胤祺越发震惊、越发控诉的眼神里, 康熙脸霎时黑了下来, 运了运气,深深把名叫福禄的臭小子记在了心底。
梁九功同样抑制住震撼,偷偷觑着皇帝的神色,肩膀一抖一抖的, 忍笑忍得面色扭曲,心道我的小少爷哎, 当着万岁爷的面,说想要八抬大轿把宜主子娶进门,这可真是撩拨老虎屁股, 不是作死是什么?
福禄的话音刚落,胤祺指了指里头,黑眼睛一眨一眨的, 欲语还休:皇阿玛, 看, 就是这个马屁精!
康熙倒还沉得住气, 用眼神示意了一番五阿哥, 再等等, 看看你额娘会说些什么。
殿外, 父子二人一模一样的苦大仇深, 只一个好气又好笑, 一个委屈的不得了;殿内, 瓜尔佳氏捂着胸脯, 已然是一副撅过去的模样。
爷说得不错, 福禄这小子可不能当伴读,不然真要上天了。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是他一个五岁的小屁孩说的出口的么?
还娶进门呢,呵呵,若换了个身份,换了个年龄,皇上早就把你流放宁古塔去了。
她正想说娘娘恕罪,哪知福禄还不罢休,蹬蹬蹬地蹭到云琇面前,甜丝丝地仰头问:“姑姑,你说是不是?你愿不愿意呀?”
他今儿依旧戴了毛绒绒的瓜皮小帽,却换了身厚衣裳,大红圆球变为了湛蓝圆球,若是加上一把折扇,可真真算得上‘玉树临风’了!
听见了福禄这般撬墙角的豪言壮语,云琇扑哧一笑,笑意盎然间,盈盈的眼眸如春日的柳枝拂过水面,流光熠熠。
她俯身摸了摸福禄的小帽子,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柔声道:“姑姑愿不愿意做不了数,这话,你得在皇上面前亲自问过才好。”
殿门外,听出那抹为难的康熙:“……”
福禄再一次看呆了去,顿时不知今夕何夕。等回过神来,他挠了挠脑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悲伤又懊恼地说:“这不见不到嘛。”
文鸳和瑞珠笑得不可自抑,小少爷可真是个活宝!
翊坤宫沉浸在快活的气氛中,下一瞬,皇帝威严的嗓音传来:“前些日子见不到,现在可不同了。福禄,有什么话想和朕说?”
胤祺颠颠地跟在后头,忍不住露出丝丝得意,一副“你小子终于吃瘪了”的表情。康熙的视线在张大嘴的福禄身上转了一圈,黑着脸想,这倒奇了,臭小子和图岳长得有六分相像,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可性格怎么就南辕北辙呢?
瞧瞧他阿玛,赤胆忠心,还带着些憨厚,福禄这小子却油嘴滑舌的,妥妥一副奸臣样儿……
福禄不知道,他才五岁的年纪,就已经被扣上奸臣的帽子了!
眼见皇上突然驾临,好似听了全程,或许还把那番嫁娶的话听了去,瓜尔佳氏颤巍巍的,只觉呼吸不畅,急需一颗速效救心丸,艰难万分地请了安。
福禄则不然,除了刚开始有些惊吓,他迅速地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模样,崇拜的眼神一个劲地往康熙那儿递去,没有半分害怕,也没有半分紧张。
他就要张嘴:“皇……”
云琇眼角眉梢还带着笑,闻言吃了一惊,轻轻拧了福禄一下,赶忙迎上去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早?胤祺怎么也和您一道了?”
早?不早了。
再晚些,朕的后院就要失火了!
康熙心里冷哼一声,闹起了小脾气。
胤祺闷闷地道:“我来看九弟……”想要拔一拔他的脖子和脑袋,让他长高些,可现在没心情这么做啦。
见云琇只字不提方才的事,言笑晏晏的预备转移话题,康熙紧盯着蓝色圆球,挑眉重复了一遍:“福禄,你不是盼望面圣么?心愿得偿了,有什么话要想和朕说?”
皇帝不是偏要和小孩儿计较,不过起了逗弄的心思,想唬他一唬,治治他的胆大包天,顺便宣誓宣誓主权——
他握住云琇的手,握得紧紧的,看得一旁的梁九功眼角抽搐,暗暗地、牙酸地嘶了声。
万岁爷每每前来翊坤宫,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过了而立之年,比毛头小伙子还、还……
大总管受不了了。他挪开了目光,与董嬷嬷复杂的眼神相撞,两人对视了一瞬,心领神会,感慨万千,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个,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要换成别人直面帝王威势,一准战战兢兢地跪下去,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敢,我没有,然而福禄不是一般人。
他羡慕地望着那双交握的手,紧接着,摘下自个的瓜皮小帽抱在怀里,表情严肃了起来。
“皇帝姑父。”
福禄真情实意地喊了一声,有模有样拱起手,接着奶声奶气地郑重道:“小侄很早就仰慕您的英明神武了。”
说着,他摇了摇头,黯然神伤道:“都说百闻不如见面,一见姑父,我就要收回之前的话……我远远比不上您呀。阿玛说了,萤火之光怎能与皓月争辉,见了您,我好惭愧……都说美人配英雄,也只有姑父这样的大英雄才配得上姑姑!”
他额娘:“……”
五阿哥:“……”
胤祺再一次被镇住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皇阿玛的神情变化,先是莫测,而后缓和了许多,最终,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化为了浅浅的笑意。
马屁精还抹起了眼泪,别以为他不知道,那两个红眼眶还是干的!!
别说胤祺了,瓜尔佳氏揍人的心思都淡了些许。
这样才像话,儿子的小脑瓜还是聪明的嘛。与其卯足了劲撬皇上的墙角,不若把他哄高兴了,还能免受一顿板子。
明明老爷不是这样的人,公爹也不是这样的人,福禄怎么就千里地里一株独苗苗,变异了?
作为福禄的亲额娘,她心累地想,罢,自个也不奢求更多了。
云琇眼睁睁地看着皇上的脸色由阴转晴,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想是对福禄的奉承很是满意,她:“……”
她不知说什么好,哭笑不得地叫了声福禄,抿唇一笑:“这孩子……皇上可千万不要和他计较。”
计较?
皇帝早忘了计较这回事了。
那句“姑父”,喊得康熙通体舒泰,如同三伏天吃了西瓜一般舒爽;更别提那句“美人配英雄”,这么直白的恭维,从前无人敢和帝王这么说,朝臣们就算歌功颂德,也都是隐晦的、含蓄的,哪敢大剌剌地用大白话逢迎?
怕不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要是官员浮夸至此,康熙定然怀疑他们的用心;现在倒好,五岁的胖娃娃一本正经地称赞他“英明神武”,语调真诚,怎么看怎么可乐。
更别提福禄还会自贬!
皇帝哈哈大笑,而后摆摆手,道:“计较什么。朕怎是这般小肚鸡肠之人?”
原来琇琇说的没错,康熙心下暗想,这小子倒是好玩。三官保如何教出这样能说会道的小孙子,真是奇了。
福禄浑然不觉自个在姑父那儿的称谓变了,“臭小子”成了“这小子”,“油嘴滑舌”成了“能说会道”。
闻言,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把瓜皮小帽仔细戴好,附和道:“姑父心胸再为宽广不过……”
云琇忍不住又笑了,瓜尔佳氏已是一副没眼看的表情!
朝堂之外,要论亲戚关系,能叫皇帝“姑父”的不知凡几。
赫舍里家的,钮钴禄家的,家里男丁兴旺,侄儿辈的更是不少。因着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他们算是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福禄比起他们,就名不正言不顺了许多,可这两家的,无人敢喊姑父两个字,甚至没有面圣的机会。
就福禄艺高人胆大,姑父张口就来,康熙满意之余,没有怪他不守规矩,而是默认了这个称呼。
他朝顺杆爬的小侄儿招了招手,和蔼地问:“你就不怕朕?”
福禄嘿嘿一笑,摇摇头,“不怕。能够见您,我高兴还来不及!”
……
“你阿玛平日都教过什么?”
这厢,康熙朗声大笑,兴致勃勃地与福禄问答了起来,另一边,五阿哥萧瑟又凄凉,觉得与翊坤宫的欢声笑语不入,他哽咽一声,就跑到暖阁找九弟寻安慰去了。
胤禟刚刚喝完奶,此刻迷惑地睁着眼,听他五哥发牢骚:“哼,皇阿玛也被马屁精迷惑了!”
马屁精?说的是谁?
九爷迷迷糊糊的,还打了一个小饱嗝,很快,疑问得以揭开。
胤祺絮絮叨叨说起了方才发生的事,气得连揠苗助长的初衷都忘了,在奶嬷嬷憋笑的眼神中,生生把福禄描绘成一生之敌,争宠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胤禟起先震惊不已,福禄,福禄表哥?
这辈子,他居然成了五哥的伴读?
震惊过后,九阿哥开始琢磨,前世他只知道福禄自小在盛京长大,身手极好,在军营里独自打拼半辈子,他还给老十四举荐来着……
最终,老十四没用他就是了。
福禄不是和图岳舅舅一脉相承的老实,这和五哥嘴里说的马屁精是同一个人?!
他怎么不信呢。
胤祺坐在摇床边,絮叨半晌,又独自生了会闷气,长长一叹:“马屁精太狡猾了,我一人斗不过他。”
要是和二哥诉苦,二哥定然不理,难不成天下之大,就没有一个可以帮他的人吗!
倏然,他的眼睛一亮,落在了津津有味啃手手的九弟身上,恍然大悟,这不还有个亲弟弟么。
胤禟忽觉一阵毛骨悚然,脖子发凉,他左看右看,还没看出危险源在哪儿,奶嬷嬷忽然变了脸色:“五阿哥,使不得啊——”
眼见胤祺板起脸,扭扭脖子,活动了一番手腕,就要伸出手来,她吓得魂不附体,这是要揍弟弟?
要让皇上娘娘知道了,那还得了!
就在此时,拽着康熙的袍角站在帘外,目睹一切的福禄眼珠子一转,心下焦急,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大声地道:“五阿哥真是好哥哥,想要与九阿哥亲近……都那么有仪式感!”
大嗓门的提示音让胤祺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收回动作,整个人往前倾去。
顿时好一阵手忙脚乱,只听“啾”的一声,他八爪鱼似的趴在摇床边,端端正正地亲在了胤禟的嫩脸上!
亲吻声很是响亮,九爷整个人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