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想那一定很贵, 但望着严雪宵漆黑的眼没有把话说出口,而是默默点头,将带来的东西搬进新家。
他住的房间没有落地窗, 但有整面墙的飘窗, 屋子里暖气开得足, 透明的玻璃上生出白色的雾气。
少年换好睡衣睡在床上,不用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也不用在被子上盖上厚实的外套, 泛冷的小腿逐渐生出暖意, 全身上下都是温暖的。
他平时在每个地方都能睡得好, 可不知为什么今晚睡不着了, 担心是一场不真切的幻象, 醒来后他依然待在狭小的出租房,依然只有他一个人。
他盯着天花板背单词。
ability、
able、
aboard……
他从a背到e也没睡着,心里突然浮现一个大胆的念头, 少年抱上自己的被子走到严雪宵的房门边,轻轻敲了敲没人回应,似乎是睡着了。
他鼓起勇气推开了严雪宵的房门, 房间里的灯关了, 暗色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整个房间陷入漆黑, 看不到一丝光线。
他摸索着进入房间,想睡在严雪宵身边, 因为太黑没找准位置, 一头扎进青年温热的怀里,紧张得身体都僵住了。
过了片刻,少年屏住呼吸抬起头, 为了不吵醒严雪宵,慢慢调整位置,一点点往边上移动。
眼看要挪到旁边时,忽然被揽入一个怀抱,听见青年带有倦意的嗓音近在咫尺:“别乱动。”
他以为严雪宵醒了,瞬间一动也不敢动,正想着如何解释,可青年只是说了这一句话便箍紧了他。
应该只是梦呓吧。
少年提着的心放下,睡在严雪宵怀里,那股不真切感仿佛消失了,紧紧攥着对方衣角,像小狗狗般趴在哥哥怀里。
第二天,沈迟很早便醒了,轻手轻脚下床,抱上作案工具被子后心虚地回到自己房间。
然而他没看见的是,在他转身的下一秒,青年狭长的眼眸蓦地睁开了。
沈迟在自己床上躺了半小时,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揉着眼睛走到餐桌前坐下,故作镇定地问好:“早上好。”
严雪宵掀起眼帘:“早上好。”
餐桌上的牛奶是热好的,他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抬头看向严雪宵。
青年边吃早饭,边拿着本德文书在看,他咬下吐司片的一角问:“你在看什么?”
“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
沈迟只在政治书上看过康德属于客观唯心主义,他好奇问:“你能给我说说他吗?”
“康德被誉为西方哲学的蓄水池。”严雪宵缓声开口,“他一生都没离开过他出生的城市,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但他毕生的工作为人类理性找到依据,终结古典主义哲学,开启认识论的时代。”
虽然听不太懂,但少年很认真记下了,他也想接近严雪宵的世界。
吃完早饭后,手机响了,他划开屏幕,电话那边传来庄州的声音:“你没在家吗?我和施梁敲半天门没人应。”
“搬家了。”他收拾桌子。
“搬去哪儿了?”庄州立马问,“省城开了家鬼屋,本来想问你去不去玩。”
沈迟挂断电话盯了会儿屏幕,将地址发给了庄州。
早上八点燕深来了后,他们准时开始上课,上完课做练习时门铃突然响了。
他走到门边打开门,庄州和施梁提着东西站在门外,庄州将礼物盒递给他:“恭喜你搬新家,数码店打折给你带了块固态硬盘。”
施梁也腼腆地把手里的袋子递向他:“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护腕。”
从来没收到过乔迁礼物,沈迟下意识向严雪宵望去,严雪宵看他的目光带着鼓励,他抿了抿唇接过礼物:“谢谢。”
“我还要在上课。”或许是觉得自己语气太冷,少年思考了一阵问:“你们要来听吗?”
庄州:…………
他第一次收到听课的邀请,不过沈迟难得邀请人,他和施梁对视后小心翼翼进门。
庄州没想到燕深也在,坐在椅子上的青年应该是沈迟的哥哥,长相和沈迟丝毫没有相似之处,一双凤眼透出东方气质,眉眼如墨般漆黑,带着若有若无的距离感。
说不出为什么,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燕深在专心做语法题,自从沈迟学习进步后又回到稳定的倒数第一。
但令庄州意外的是,燕深不仅没有如他所料全军覆没,反而二十道题对了十道,还都是定语从句题,他再一瞄沈迟的习题册,做过的题目都是对的,说明是真的会教人。
他听见燕深叫严老师,也跟着叫严老师,见青年没反对,拉着施梁在沈迟座位边坐下。
今天上的是句子时态,他以前也花钱去省城的补习班上过课,都是零零散散学习,从来没集中讲解过,青年将十六种时态总结在一张表上,模模糊糊的知识点豁然开朗。
庄州记笔记的手没停过,休息时他才停下笔向沈迟说:“pubg更新版本了,出了新枪械,你手现在能打了吗?”
沈迟看向自己的手腕,经过近两个月的治疗已经不疼了,不过医生还是建议他休息半年以上,听到庄州的话飘飘然:“也不是不能打。”
庄州刚想约游戏,青年的视线望了过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我想起来在网上看到过,腱鞘炎还是要多休息,高考完我们再打。”
他说完这段话,那道泛冷目光才消失,青年的神情依然温和。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庄州不敢提游戏两个字,坐直身体认真听课,更别说分神。
或许是因为上课,时间过得格外快,一眨眼便到晚饭时间,沈迟的脑中冒出热气腾腾的关东煮画面,肚子小声咕了声,下意识在习题册写了关东煮三个字。
还没来得及把这个词划掉,严雪宵便卷着书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轻敲了敲,意识到被发现少年赶紧专心做题。
结束上课后,燕深从椅子上站起来沉默地鞠躬,庄州和施梁抱着书包道别:“严老师再见。”
三个人离开后,严雪宵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拿出食材,沈迟在一边洗青菜:“今天吃什么?”
青年淡淡说:“关东煮。”
沈迟洗菜的手一顿,大概是自己的错觉,好像自己每句话严雪宵都会记得。
而庄州走出门按下电梯,忽然发现自己笔记本忘拿了,他让施梁按住电梯,跑回门边敲了敲门:“沈迟,我——”
门开了。
开门的却不是沈迟,而是上课时不苟言笑的严老师,青年系着淡色格子围裙,仿佛窥见某种秘密似地,庄州说到一半的话咽了回去,主动关上门。
燕城,严邸。
殷秘书陪着严照走入书房,与外人想象的击钟陈鼎不同,严照的书房陈设器物都是半旧的,只不过墙面上的字画无一不是大家所作。
“刚看到张生面孔。”
严照开口。
“高伯乡下来的子侄,见过高伯便走。”殷秘书恭敬地回答,他知道严照生性多疑,家里从不用生人。
严照若有所思,坐在椅子上问:“查到了吗?”
“查到了。”殷秘书将一份没拆封过的文件递到沉木桌上,组织着语言,“雪宵在燕城机场出现过,在边城和一个少年交往过密,居住在同一个房子。”
翻开书桌上沈迟的资料,望着一头红发的少年,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严照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显然极为不满意。
站立在一旁的殷秘书心里不禁犯嘀咕,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严照这表情,活像是自家养的大白菜被人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