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冷冷的目光刺来, 燕建国额头上的冷汗立马涔涔而下,他慌忙解释。
“我是拿过你的电脑,但看到你倒在地上就把你送医院了, 电脑也听阿深的还回来了。”
燕建国还特意强调一句:医药费都是我出的。”
见沈迟神情丝毫未变,他忙摸着口袋,将身上所有钱都掏出来了:“今天买了东西, 身上只有这么多了,如果不够的话我下次——”
“不关你的事。”燕深打断了他的话。
沈迟望着燕建国递来的零零散散的钱与脸上讨好的笑容,他垂下浓密的睫毛, 突然很羡慕燕深。
“我问问我哥。”
他转身进了房间。
严雪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望着墙壁上圣诞夜拍的照片, 照片中少年靠在雪橇边,衣服口袋里被塞了鼓鼓的小零食,被照顾得很好。
“他是你同学?”
严雪宵问了句。
沈迟点了点头。
燕深站在门边,青年的视线投在他身上,与想象中的嫌恶不同,是全然的淡漠,然而更令他感觉无地自容, 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小偷的儿子。
哪怕他断绝关系, 也不能改变这一事实,像是附骨之疽般缠在自己血肉中。
他明白青年眼神中的含义,没有好人家的家长愿意自家小孩儿和一个小偷的儿子来往, 他最后一丝奢望散去, 缓慢地转过身,腰背依然挺得笔直。
少年扯了扯严雪宵的衣袖,严雪宵瞥了少年一眼,轻轻说了句:“进来吧。”
燕深离去的步伐骤然停住了, 眼里划过一丝不可置信,脸上的伤疤显得更凶了,燕建国急忙谢道:“谢谢沈老师。”
“我哥姓严。”沈迟纠正道。
虽然不知道兄弟俩为什么一个姓沈一个姓严,但燕建国立马改口:“谢谢严老师。”
燕深手紧紧捏着拳,跟着沈迟走进房间,拘束地坐在椅子上,严雪宵拿出一张白纸:“我没有照顾你的时间,听不懂可以录音。”
“我明白。”
燕深点头,如果不是沈迟,他根本没有旁听的资格,不敢生出打扰的想法。
“今天讲语法。”严雪宵在白纸上落笔,“五种简单句,主谓、主谓宾、主系表……任何句子都是简单句的变形。”
沈迟背了两个月的单词,今天第一次接触语法,对他来说语法是最晦涩的部分,可听着严雪宵将句子拆分成不同部分,他感觉好像也没那么难。
而燕深对英语课的印象停留在王老师一遍遍读课文上,去除课文只有语法,虽然听起来仍然很吃力,但他对照记下的笔记,复杂纷繁的语法在逻辑清晰的框架下逐渐简明。
望见燕深认真看笔记,门口的燕建国揩了揩眼角,将手上提的东西悄悄放在门边,蹑手蹑脚关上门。
“把后面的题做了。”
严雪宵喝了口水。
燕深慢慢打开习题册,在第一题后圈住b,边上的沈迟提醒:“选c。”
青年撩了撩眼皮:“选a。”
如同上课讲小话被发现般,沈迟和燕深不约不同低下头,开始安静做题。
休息时,沈迟瞥见电脑上的新闻,美股涨幅创下新高,他不了解股市,不过看严雪宵的表情应该是很开心的事。
晚上,燕深从椅子上站起来,沈迟记东西比他快,习题做到后面几乎可以保证全对,虽然他对不到一半,可与以前相比已经是不可思议的正确率了,他打算回去再听遍录音。
长相凶厉的大男孩捏着习题册的手颤了颤,深呼吸了一口气,站起身硬邦邦地出声:“谢谢严老师。”
“东西拿回去。”严雪宵淡淡说。
“是。”
燕深拎起门边的礼品袋,他社会上见过的人不少,严老师谈吐温和,可偶尔流露的压迫力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在课上根本不敢分心,更遑论走神。
燕深走出门,天气冷燕建国缩着脖子等在门口,见他提着东西出来忙问:“怎么样?”
“严老师教得很好。”燕深低头说,“他不收你东西,你拿回去,以后不要管我的事。”
“那就好那就好。”
燕建国揩了揩眼角的泪水,燕深不让他跟着,他走到走廊边便停住了,一边担心燕深上完课饿不饿,一边想要不要给燕深买本单词书。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盯了会儿接通电话。
“燕建国,12年因为故意杀人入狱十二年,因为狱中表现良好提早出狱,出狱后因盗窃进看守所十二次,妻子卧床多年,儿子常与社会人士来往。”
电话那边准确说出了他的信息,他的眼神瞬间变冷:“你找我什么事?”
“有桩挣钱的买卖想和你谈谈。”
沈迟在桌上做题,今天学完所有从句,眼皮沉沉往下坠,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立马抬头:“我没睡。”
严雪宵坐在他身边,递过来一杯温牛奶,他的手还拿着笔,自然地低下头,就着青年的手咕隆喝了一口。
他没意识到自己唇边残留牛奶沫,继续低头做题时,下巴忽然被冰凉的手捏住了。
他的下巴被迫抬起,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距离近得像是要接吻,呼吸登时停住了,正在他心脏怦怦跳时,青年只是抽出纸巾擦过他的唇边,轻轻拭去牛奶沫。
沈迟立马清醒,练习册上每个字母在脑中印得清清楚楚,可一道题都做不进去,特别是感受到身边凛冽的松木气息,不可避免想起青年怀抱的温度。
“看来是困了。”青年看着他说。
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撞在一起,他没来由心虚,咽了咽喉咙点头。
严雪宵若有所思收回目光,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立马问:“你要走了吗?”
青年低低嗯了声:“刚租了房。”
他的头慢慢垂下,他租的房子太小了,他睡相还不好,虽说知道不可能,但如果可以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这个念头不可避免在他脑海中发酵,像是触碰到危险的领域般,他猛地停下念头,即便是哥哥也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那我送你出门。”他的声音发闷,隐着自己不可言说的情绪。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送严雪宵到门边,刚要转身时他的手腕被拽住了,青年望着他平静问:“不和我走吗?”
因为背着光,严雪宵的面容看得并不十分清晰,从沈迟的角度看,只能看见青年凸起的青色喉结。
他沉寂的心脏慢慢在胸膛中重新跳跃,被握住的手腕简直在发烫,想也没想回答:“要。”
少年收拾好大包小包,跟着严雪宵出了门,黑暗中他们出了居民楼,寒冷的夜风无声无息掠过他身旁,他却浑然不觉,一直跟着严雪宵往南走,直至走到学校边的一栋楼前。
他知道这栋楼,是边城唯一一栋有电梯的高楼,楼里还有保安,因为是未成年房东不肯租给他,一个月一千五的价格在房价低迷的边城也是最昂贵的。
他们乘电梯到了最高层,严雪宵按密码锁开了门,整洁明亮的房间映入他的眼帘,打开灯,红头发的少年抱着背包在房门口停住了。
房子是一厅两室,站在露台可以俯视半座边城,与他狭小的出租屋截然不同,他听见严雪宵的声音自他头顶上方响起:“临时租的房子。”
“没有落地窗。”
“也没有游戏室。”
“不过——”在寒冷的边城,容貌夺目的青年注视着他,顿了顿说:“以后会有的。”
语气无比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