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着银辉的牛角盔打着旋儿，无力地在死寂的街道上滚动。

数之不尽的雪花从天穹垂落，怒号的狂风中有了片刻停息。

头盔滚落到脚下，一只逃窜的脚步停了下来，棉布鞋上似压着千斤重担一般，不由自主地止步。

挤成一团的村民们愣在原地，如同上了发条的玩偶一般，将带着恐惧的面庞僵硬扭转过来。

一颗颗粘稠的血珠滴落，洁白的雪地中盛开出一朵殷虹的花朵。

高大的身躯趴在街道上，口中淌过的热血已漫过下颚，多尔顿用手臂死死撑着地面，更多血液的从伤口里迸射出。

"像你这种天真的家伙，只配被人踩在泥里。"杰斯仰天大笑，极尽嘲讽的笑声盘旋在乡村上空，融进王国顶端密不透风的铁幕中：

"原本尽心跟着瓦尔波陛下，还能有个体面的下场，是你太不知抬举了。"

脑袋有些晕晕乎乎，不知是不是血流太多的缘故，多尔顿的视界中被染上了一层鲜艳的红色。

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但最后一直记在心头的事，却化作了一股深深的执念。

身躯不由自主的行动，高昂的头颅举向天空，胸中凝聚着的不甘之气倾盆而出。

震天的怒吼冲上云霄，势要碾碎这层无情的牢笼，庞大的身躯随即出现了变化。

鲜血浸红的毛发从多尔顿身上冒出，深绿色的制服瞬间被撑爆，浓密的黑色长毛覆盖着体表。

一头庞然大物出现在街道上，两人多高的黑色巨牛前蹄跪倒在地面，密布的弹痕与胸腹下插着两根箭矢。

两道白烟如同烟柱般呼出，硕大的牛眼里爬满了血丝，注视着前方的五名车夫与步步紧逼的包围。

"哞"低沉粗粝的嘶吼声响起，宽阔的街道震动不休。

多尔顿所化的巨牛伸直双蹄，将长着一对牛角的大头埋低，一往无前冲着包围圈撞去。

隆隆的铁蹄踏在心头，遍体鳞伤的巨牛发起冲锋，速度并没有多快，但惨烈的气势摄人心魄。

马丁抹了把眼泪，同其他车夫一起散开，为多尔顿腾开道路。

而前方的守备军扎推在一起，想要散开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看着巨牛迎头撞来。

两根尖锐的牛角反射出寒芒，杰斯一把推开身后的士兵，头也不回地尖叫道："打死多尔顿，不要让他撞进来。"

守备军们心里一横，见无法规避后，咬牙端起枪械，射出成片的子弹。

巨牛不闪不避，点点血花溅起在庞大身躯上，直挺挺地冲入人群。

剧烈的惨叫声炸响，黑色的蹄子踩断不知多少筋骨。

一名名守备军被顶上天空，漆黑的牛角已被鲜红包裹。

五架雪橇紧跟在巨牛身后，车夫们擦着密集的子弹，时刻与死亡紧紧相连。

前方的道路为之一空，巨牛冲破包围，远方树林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可巨牛的双蹄一软，轰的一声巨响，庞大的身躯跪伏在街道尽头，倒在了生路的临门一脚上。

精神高度紧绷，马丁扬起鞭子，四头驯鹿向旁边绕去，拐过了巨牛庞大的身躯。

屋顶上的守备军眼神一亮，飞速拉着枪栓，将子弹全部倾泻到不能动弹的多尔顿身上。

巨牛的身躯缓缓缩小，染成血人的多尔顿倒在了雪地上，赤条条的身躯如刀的寒风下任其吹刮。

马丁回头望去，飞扬的大雪模糊了眼眶，明明生路近在咫尺，只要从此奔入树林，趁着深沉的夜色便可躲过追兵，但不知为何心中却像刀割般沉痛。

他看到了多尔顿挪动的嘴唇，那张布满了裂口、流淌着鲜血的嘴唇一直在念叨着一个字，无声地叫喊不用言语，马丁就已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走？"马丁狠狠抽动鞭子，驾驶雪橇毅然折返，向着倒下的壮汉冲去。

"不怕死的，愿意跟着的，就随我一起来。"年轻的车夫目眦欲裂，青涩的吼叫盘桓在这个寒冷的国度中，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四名车夫对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便选择调头，誓死同进同退。

房顶上打空子弹多的守备军们顺势跳下，挡在了雪橇行进的路途上，从腰中抽出的利刃寒光闪烁。

马丁从车架上高高立起，手中的鞭子舞出一道长龙，用生涩的手法向前抽去。

驯鹿发狂奔跑，或踩或蹬从一名名守备军身旁穿行，奔向伏在地上的多尔顿。

杰斯从角落中走出，收拢被打散的残兵败将，踏着胜利者的步伐，昂首走到多尔顿身边。

"死人一个，还要多事，伤了这么多士兵，我回去后又少不了一顿数落。"他踢了脚浑身是血的躯体，细小的眼睛里布满恶毒的目光。

一排排士兵已重新布好阵营，站在街道尽头举起火枪，指向从村子外狂奔来的五人。

一道破空声传来，背后飞出一个银闪闪的物体，撞在了杰斯后背心。

杰斯一个踉跄，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顶牛角盔落在脚边。

"哪个魂淡做的，胆敢干扰追捕反贼，不想活了是吗？"他恶狠狠地转过身，波浪状的嘴唇中露出一口密集的利齿。

街道的后方，一名名村民聚集在一起，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烧。

握紧的拳头嘎嘎作响，发白的骨节抖动不止，面庞上带上了一丝坚决。

不知是谁带头，又或者是异口同声地大吼响彻天地间，震得人双耳发聋：

"滚出村子，你这个小人。"

杰斯气得跳脚，没想到一直逆来顺受的国民们会如此硬气，他指着上千名同仇共气的村民，威胁道：

"你们是要造反吗？不怕全部被处死吗？"

一块石子飞来，撞在杰斯的眼角，淤青的颜色顿时浮起。

挥起的拳头在眼中不断放大，上千名村民从后方向着守备军的阵型冲来。

年轻男人顶在了最前面，牙关中似有什么被咬碎，挥出了压抑多年的怒火。

妇女们抽出头上的发簪，干净的脸庞密布着血色，用行动宣泄胸中的怨气。

小孩子捡起地上的药瓶，用尽全身上下所有力气，发起没有多少用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