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军晚上有个应酬, 招待两位很重要的客户, 公司把地点订在了市里一家比较有名的会所。这种应酬总是免不了喝酒,推杯就盏, 半个小时下来, 孟军不免喝得有些高了,他以要去洗手间为借口, 寻了个借口钻出去透透气,醒醒酒,一会儿再来第二轮。
进了洗手间, 孟军坐在马桶上抽了一支烟, 休息了十来分钟,认命地站了起来,准备回包间继续伺候给钱的大爷。他刚站定, 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道刺耳的铃声,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空寂的洗手间里响了起来。
“老文啊,事情很顺利,区里的检察官和法院的书记员都来了,嗯,他们都挺给面子的, 我们谈得很顺利。放心, 我不会手软的,子债母偿,孟军敢给我戴绿帽子,这笔债就让他妈来还, 谁让她没教好儿子呢!嗯,谢谢你了,麻烦你在沈容那边多鼓点劲儿,千万别让她答应和解,对,就告诉她,上了法院,会判更多,人嘛,利之所驱,有更多的好处,谁还甘心就拿那么点钱呢!”
耿长河笑得非常得意,顿了几秒,他又说:“嗯,你想办法把沈容的离婚案一并接了呗,就当帮兄弟一个忙,一点要狠狠地在姓孟的身上挖下一块肉来,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别提什么协议离婚,就打官司,一审没结果,二审继续,我就要使劲儿地折腾那姓孟的东西,让他天天吃官司!”
“好,就到这里吧,我还要去包厢里陪客人。你就不用来了,律师陪法官喝酒,被人看见说不清楚,对你影响也不好。嗯,我心里有数,就这样。”
接着说话声戛然而止,随后响起流水的声音,估计是在洗手,过了几秒,水声停止,脚步声逐渐远去,洗手间里又恢复了宁静。
孟军坐在马桶上,气得用力捶了两下洗手间的门板,低声咒骂:“好个耿长河,妈蛋,不安好心,在背后阴老子。”
他就说嘛,沈容那个傻女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搞了,原来是有人在背后煽动她。这个文安,真不是东西,左右逢源,名义上是沈容的代理律师,结果回头却跟耿长河勾结在了一起,帮耿长河办事,表面上还答应他爸帮忙说和。一个人吃三家,可真做得出来。
不行,不挑破这两个家伙,他就不姓孟!
孟军握着手机里的录音,慢慢地出了包间,回到屋子里,又应酬了一会儿,借口肚子不舒服,先一步走人。
出了会所,他并没有走,而是将车子开到了会所对面马路边的树下,关了灯,拿起手机,紧紧盯着会所的大门。
等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孟军看见几个男人一起走了出来,其中一个他刚好认识,正是上回庭审时见过的那个书记员。哼,被他逮着了吧,孟军马上拿起手机对准了这几个人,拍下了视频。
等着几个男人走了没多久,耿长河就出来了,喝得摇摇摆摆的,叫了个代驾,开车走了。孟军一样把他的醉态给录了下来。
拿到了“证据”,孟军得意极了,耿长河干阴他,等着,看谁怕谁!
第二天正好是工作日,他匿名将这段视频寄到了纪检委,检举揭发区检察院和区法院的官员收受好处,与人勾结。
但视频和音频寄出去后却一直没消息,相反,孟母的案子进度却提前了,以前需要一个月才能走完的流程,这次效率出奇的高,半个多月就快走完了。
孟军意识到了不对,询问代理律师。
代理律师去打听了一圈回来,问孟军:“你们是不是得罪了人?”
孟军懵了,他眨了眨眼说:“没有的事,我都不认识他们,怎么可能得罪人?”
孟母的代理律师姓杨,跟孟父有几分交情,索性挑明了说:“你们家向纪委投了检举揭发信,举报区检察院和区法院收受贿赂,故意针对你母亲,对吧?这是你一个人的主意,你爸不知情吧?”
见他连这个都知道了,孟军硬着头皮承认了:“是有这回事,可我那都是证据确凿的事,上面怎么没处罚他们,反而针对我妈?我看他们就是官官相护!”
杨律师无语地看着他,若非跟孟父有点交情,他真想撂担子不干了:“证据?什么证据?就一段似是而非的录音,一段莫名其妙的视频,你就认定检察官和法院工作人员以权谋私?做这个事情之前,你能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
跟你商量?万一有你的熟人呢?律师经常与公检法打交道,大多都认识,他就是怕杨律师会阻止他,因而才没说。
见他抿着嘴不吭声,杨律师就猜到了他的心理,冷笑道:“你视频中的那群人,根本就没有一个检察院的,唯一一个区法院的书记员刘生之所以去会所,也是参加同学聚会。你视频中拍到的那几个人,全是他的同学。现在明白你妈的案子怎么会走得这么快了吗?”
孟军傻眼了,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着杨律师,下意识地否认:“不可能,我亲自听到耿长河打电话说的这番话……莫非,他是故意挖坑给我跳的?”
杨律师见他反应过来,讥笑道:“看来你还没蠢到家。因为这三言两语的挑拨,同时得罪了区检察院和区法院,你妈若是重判,都是你这个好儿子的功劳!”
虽然检察院和法院受法律条款、职业道德的约束,不会做得太出格,但对方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量刑上,稍微偏重一点,孟母就要吃个大亏。就算孟家人有意见,说出去,别人也占理,他们也无可奈何。
孟军都不知道杨律师是什么时候走的!
他死死握住拳头,这耿长河真是太坏,太恶心了。他想去找耿长河,可找到他又有什么用?这个人奸猾狡诈,他要真碰了他一下,搞不好又要请律师告他了,他们这些有钱人不是最喜欢玩这个吗?
而且孟军比谁都清楚,耿长河为何要这么对付他妈。说到底,还是他连累了他妈。
惹不起耿长河,孟军拿起手机,给杨律师打电话:“现在要怎样才能救我妈?”
杨律师冷淡地说:“找出能让你妈减刑或者免于刑罚的证据,最简单的,让受害者出具刑事谅解书!”
绕了一圈,还是绕到了谅解书上。
孟军换了个号给沈容打了过去,他知道沈容要挂电话,连忙先一步说:“我有证据,你听,这是你的律师,勾结外人,吃里扒外的证据!”
生怕沈容又一言不合就挂他电话,拉黑他,孟军赶紧将音频播放给了沈容听。
沈容耐着性子听完了,但反应却不如孟军所料的那样愤怒,生气,进而跟他站到一条战线上。相反,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饶有兴致地说:“我觉得文律师这吃里扒外挺好的,可惜我没钱,不然都想多给点律师费了!”
这反应完全超出了孟军的预料,他拧着眉,挑拨道:“他收了你的钱跟耿长河私底下勾结,难道你就甘愿被他们这样利用、欺骗?”
沈容哂笑:“这有什么不好吗?你妈来砸了我妈的店,还把我妈给气得自杀,他们这样做对我有坏处吗?没有啊!孟军,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和立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过,我跟他们立场还是不同的,耿长河不缺钱,他就想出口气。我不同,我跟我妈穷啊,人穷志短,我还是那个条件,你同意了找文安,不同意,咱们就法庭上见!”
丢下这番话,她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留下孟军气得抄起手,将手机给砸了个稀巴烂。
沈容这边的路完全堵死了,区检察院、法院那边,孟军也想给人赔礼道歉,恳求杨律师约了对方吃饭,但对方明明什么都没做,就惹了一身腥,哪还敢去吃他的饭。
人自是约不出来的,眼看离孟母开庭的时间越来越近,孟军父子越发不安,总不能就真的这么不管孟母了。旁的不说,孟母这案子,顶多也就判几年,他们真不管,等孟母出来后,这个家肯定会闹翻天!况且到底是几十年的夫妻、母子,多少有感情,孟母父子还没冷血到眼睁睁地看着孟母出事,能救又完全不管。
最后孟父去见了孟母一面,回来后,肉痛地让杨律师约文安和沈容,说愿意出五十五万,达成和解,只求沈容出具谅解书。
翌日,双方约在杨律师的律所见面,签下了两份协议书,一份是沈容和孟军的离婚协议,另一份是沈母签字的刑事谅解书。五十五万,也分别划拨到了沈容母女的账户上,其中十五万是沈母店铺的损失、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另外四十万是沈容和孟军的财产分割。
转账的时候,孟父的脸色阴沉如暴风骤雨来临前的天空,孟军更是用那种狠戾的眼神盯着沈容,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
沈容不为所动,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他们父子俩。这两人也真是有意思,都同意和解了,还摆出这幅脸色,难不成以为她会怕了他们?然后临时反悔不要钱了?
孟父颤抖着手,输入金额,又像得了强迫症一样,连续数了好几遍,确定无误后,一闭眼,点下了确认。过了好几秒,他才睁开眼,看着手机屏幕发呆。
沈容瞧得好笑,敲了敲桌子,提醒孟父:“还要输入密码!”
转账不输入密码和指纹,怎么可能把钱转走。孟父好歹是个知识分子,活了这么多年了,网银也普及了这么多年,他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说到底,还是心疼钱。
被沈容这一提醒,孟父面子上过不去,再也不敢作妖,咬咬牙,一狠心,将钱分别转到了沈容提供的两个户头。
这两张卡短信通知都是填的沈容的号码。他的钱一转到账户,沈容就收到了短信,笑着说:“孟伯父果然守信,钱到账了。既然协议都已经签好了,择日不如撞日,劳烦杨律师和文律师做个见证,一起去民政局把离婚手续办了吧。免得拖拖拉拉,我是无所谓,就怕孩子等不及要出来了!”
钱都拿了,沈容才不想忍着恶心继续跟孟军做一对挂名夫妻呢!
正好,孟军现在也厌恶沈容得很。他蹭地站了起来,瞥了沈容一眼:“走,回去拿结婚证、户口本和身份证。”
沈容从包里拿出户口本晃了晃:“不用,我的证件都带齐了,先去民政局等你,你要不来,下次我就可不一定有时间!”
幸亏原主也是本市人,结婚的时候,有传言说,她家可能会被拆迁,因而她没有把户口迁到孟家,如此倒是省了沈容不少事。
见沈容把证件早都准备好了,迫不及待地想离婚,孟家的脸色又黑了一层,他起身,对沈容撂下一句:“等着!”
协议都签了,离婚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杨律师不想浪费自己宝贝的时间,遂起身,对孟父说:“肖女士的案子还有些情况需要理一理,我让助理陪孟军去吧。”
孟父又不傻,哪会不明白杨律师的意思,况且孟军是个男人,单独去离婚沈容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于是赶紧说:“这就不用了,协议都签了,只是去办手续而已,孟军一个人就可以了。”
于是,最后文安陪着沈容一起去了民政局。两人等了好一会儿,直到民政局都快下班了,孟军才板着脸姗姗来迟。
沈容知道,他是故意的,但那又怎么样?她拿了四十万,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便是再等他一个小时也无所谓,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等签字离婚的时候,面对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沈容脸上都是开心的笑意,跟孟军黑漆漆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双方没任何纠纷,都同意离婚,□□的速度非常快。十几分钟后,红色的离婚证就出炉了,沈容食指和中指夹着离婚证,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对在大厅等候的文安笑道:“这段时间,辛苦文律师了。我能顺利离婚,我妈的事情能够得到合理的赔偿,这一切都得感谢文律师。为表心意,今晚我请文律师吃饭吧!”
婚离了,赔偿也拿到了,接下来孟母的案子将不涉及民事赔偿,只需要检察院提起公诉就行了,也不用文律师出面了。两人的合作到此结束,以后没什么事,估计也不会再来往了,沈容便想趁着今天请对方吃饭,兑现上次的承诺。
文律师本想婉拒,扭头就看到脸色黑如锅底,活像谁欠了他百八十万的孟军出来,于是笑了笑,故意改口说:“不如把长河以客人叫出来,人多热闹,庆祝你跳出火坑!”
火坑孟军冷笑着从沈容旁边走过,轻蔑地冷笑道:“一穷二白,连个正经的工作都没有,还有个拖后腿的老娘,也就只配嫁给住在筒子楼,卖苦力的!还庆祝,沈容,你迟早会后悔的!”
这种想法不止孟军有,其他人估计也这么想的。沈母明知道沈容在孟家过得不开心,为何还是不支持她离婚,不就是担心沈容以后再婚,只能越嫁越差,找的对象还不如孟军吗?这是事实,大部分女人的二婚对象综合条件都要比初婚差一些,因为不少离婚的女人处于弱势地位,几年婚姻生活下来,经济条件、个人能力没有大的提升,鲜嫩的容貌却被时光日复一日地磨成了黄脸婆。青春不再,又没有其他优势弥补,还顶着个离婚的头衔,当然只能越找越差!
沈容时时刻刻告诫自己,哪怕这不是她的人生,她也不能稀里糊涂活成这样!侧头挑眉瞥了孟军一记,沈容慢悠悠地说:“是吗?那咱们走着瞧,看看谁会后悔!”
语毕,沈容招呼上文安,离开了民政局。
本来说好去吃饭,不过刚上车,文安就接到了电话,有个客户有要紧的事找他,这顿饭只好推迟。
沈容跟文安在民政局道了别,各自回家。
沈母也从东南亚回来了,出去半个月,天天睡醒了玩,玩累了睡,见识了许多不同的风景,结识了活成另外一种模样的老太太、老先生,沈母的气色好了许多,性子也开朗了一些。
看到沈容回来,她系着围裙把烧的汤端上桌,招呼沈容:“吃饭了!”
沈容把包放下,走了出来,先将红色的离婚证放在了沈母面前。
沈母颤抖着手拿起离婚证,轻抚着外壳上的“离婚证”三个大字,良久,长叹了口气,把离婚证还给了沈容。
“算了,在外面孩子都弄出来了,婆婆又不是好相处的,离就离了吧,回头我问问老姐妹们,有合适的对象再给你介绍。”沈母无奈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受这个事情的打击,吃饭的时候,她没什么胃口,几乎是数着米粒在吃,沈容都吃完了一碗饭,她碗的饭几乎没减少。
沈容想了想,搁下了筷子,拿起手机,打开短信那一栏,将手机推到孟母面前,点了点下巴说:“妈,你看看!”
沈母低头就看到“余额456000”这几个字,她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地又数了一遍,确定是六位数后,惊讶地望着沈容:“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沈容把另外一条短信通知给她看了看,说:“这四十万是离婚孟军分给我的。五万多块是我们前一阵攒的钱,另外一张卡里的十万块是孟家砸了我们家的店的各项赔偿费,本来是十五万,付了五万块的律师费,还剩十万,也就是说,咱们现在有五十多万了!”
沈母这辈子卡里就没有过这么多的钱,兴奋的同时又很不安,更没吃饭的心情了,她放下筷子,对沈容说:“明天早上,吃过早饭,我陪你去银行,把钱存成死期,还能拿点利息。”
这是思想守旧的老一辈最惯常的做法,有钱就攒起来,存银行。但现在银行利息那么低,五十多万存进去,一年也不过万把块钱的利息,还抵不过通货膨胀的速度,钱只能越存越少。
沈容摇头,对沈母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准备拿这笔钱买房子。咱们把钢铁厂的那套两居室卖了,加上这笔钱,可以买一套还行的电梯公寓,以后你年纪大了,有电梯上下楼也方便。这套房子,就写你的名字,作为你的养老房,明天你跟我一起去看房子吧!”
沈母不同意:“这怎么行,这大部分都是你离婚分的钱,妈不能用。老房子不用卖了,咱们用这笔钱,给你买一套小的两居室,钱要是不够,再贷点款,以后你也有房子了。”
说到这里,沈母的情绪有点低落:“四年前,你嫁到孟家时,妈拿不出值钱的嫁妆,孟军妈明里暗里挤兑过你多少次,给了你多少脸色看。这次,咱们也买套房子,以后你再结婚,就不会因为没有嫁妆被人看不起了。”
她的观念老旧,但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却不容质疑。沈容握住沈母的手笑着说:“咱们母女还分什么彼此,你的就是我的,别争了,就写在你的名下吧。钢铁厂那边的职工房,说是要拆迁,十几年了都没动静,那片比较密,也不好拆,开发商拆赚不了钱,除非政府主导,否则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我的意思是卖了,你要舍不得就留着,咱们去按揭一套小两房,搬出来住,将旧房子租出去。你看怎么样?”
沈容是真不想沈母再回到了钢铁厂的老旧环境中生活了。那片地区脏乱差不说,主要是治安也不是很好,而且很多人下岗,没有正经的工作,家里经济困难,长期郁郁不得志,心灵很容易扭曲。
沈母舍不得卖房子,遂同意了沈容的第二个提议。
次日,母女俩就去中介,先将旧房子挂了出去,能租多少是多少,一年总能收个万把块钱回来。然后开始看房,本市的房价均价在一万左右,她们顶多能出个四十万左右的首付,母女俩看了许久,最后相中了一套八十平米的两居室,总价九十万,首付三十万,贷款二十年,每个月还贷四千来块。
这样一来,沈容手里还有二十几万的现金。她准备留十来万应急,其他的钱拿来重新租房子开小饭店。
沈母听完她的计划,有些心疼:“那咱们以前的店呢?”
以前那家店是沈母这辈子开的第一家店,对沈母而言意义非凡。本来,在那家店里,她已经有了一定的成就感,都快找到人生的价值了,可孟母的那一砸,又彻底将她砸回了蜗牛壳中。
沈容说:“我已经将店转租了出去,咱们换个地方开,这次我准备做快餐!”
他们现在租的地方在市区,临近cbd,附近多是大公司上班的白领,这些人午餐和晚餐一般都在这片区域解决,这是个巨大的商机。
沈容不想再辛辛苦苦地卖包子了,因而把目光投向了这片区域。她开始着手□□,找合适的店铺,同时准备建一个公众号,以卫生、干净、透明厨房作为亮点,以图在这片地区的餐饮市场占据一席之地。
***
沈容那边忙得如火如荼,孟军这边也没闲着。
转眼间,孟母的案子开庭了。
这是刑事案件,由地方检察院提起公诉,孟家聘了杨律师作为辩护律师,替孟母辩护。
开庭的那天上午,孟军父子一早就收拾好,准备去法院旁听。蒋丽妃见了,说道:“我也去吧。”
孟军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外面天气冷,快下雪了,你还是别去了,在家等我们的消息吧!”
蒋丽妃已经怀孕九个多月了,肚子很大,身体非常笨重,出行确实很不方便,尤其是在这种寒冷的冬天。她担忧地看了孟军一眼,抬起头把围巾递给他:“那你和爸小心点,有了结果通知我,我在家等你们!”
“嗯,等判决下来,我给你发信息。”孟军和气地说。
因为蒋丽妃的小意奉承,加之那十万块的作用,最近这段时间,孟军和蒋丽妃的关系好了许多,快恢复到两人打得火热、如胶似漆那阵子的模样了。
跟蒋丽妃道了别,孟军父子出了门,开车去法院,才开出几公里远,孟军突然就接到了蒋丽妃的电话。
“孟军,我,我摔倒了,肚子好痛,好像要生了,你快回来……”电话里,蒋丽妃痛苦地说。
孟军听了,吓得赶紧掉转车头,折了回去,将车子停在楼下,就急匆匆地上了楼。一打开门,他就看见蒋丽妃躺在厨房和客厅交界的地面,捂住肚子,额头上直冒冷汗,小脸一片苍白,屁股下的地面有一摊血迹,将她身上那条白色的睡裙给染得红通通的,看起来就吓人!
孟军吓得手足无措,跑过去,蹲在蒋丽妃面前,扶着她的肩,焦急地唤道:“丽妃,丽妃,你醒醒……”
蒋丽妃呻、吟了一声,挣扎着睁开眼:“痛,孟军,好痛,我们的孩子……”
“还愣着干嘛?快把丽妃抱下去,赶紧去医院!”随后气喘吁吁进来的孟父大声提醒孟军。
孟军这才如梦初醒,懒腰抱起蒋丽妃就往外冲去。跟在后面的孟父见状,赶紧去拿了一件宽松的羽绒服追进电梯,盖在蒋丽妃的身上。
父子俩匆匆把蒋丽妃送去了医院。
她的情况比较紧急,先是被送进了产房。等了一会儿,很快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拿了两张纸塞给孟军,跟他说明了一下情况:“产妇已经痛得昏厥了,孩子的个头偏大,很难顺产,建议你们剖腹产。这是手术同意书,家属看看,没有问题就在上面签字。”
一听说要做手术,孟军就有点慌,抬头看向医生问道:“一定要手术吗?那手术会不会有风险?”
医生耐心地解释:“任何手术都不能保证完全没有任何的风险,剖宫产手术是一项相对成熟……产妇目前的状况比较紧急,我还是建议你们尽快签字同意,尽早给产妇动手术。”
父子俩拿着手术同意书看了一遍,咬咬牙,签了字。
很快,蒋丽妃就被送进了手术室,半个多小时后,护士抱着孩子出来,对孟军说:“母子平安,是个男孩。”
孟军父子高兴坏了,眼巴巴地跟着护士去了病房。产科病房里,都是在病床旁边搁一张小小的婴儿床,然后把孩子放在婴儿床里。
病房里,另外两张床上都有产妇,孟军这才想起:“护士,丽妃,也就是我老婆呢?”
护士瞅了他一眼:“还在缝合伤口,等做完手术,观察一会儿,就会送进病房。”
于是孟军又折回了手术室外,等蒋丽妃出来,跟着护士一起将她送进了病房。这个时候,蒋丽妃的麻醉效果快消失了,她恢复了一些力气,睁开眼问:“孩子呢?”
孟军指了指婴儿床,弯腰伸手想把孩子抱出来给蒋丽妃看看,可一碰到孩子软软的脖子,他的手就僵住了。他没抱过孩子,尤其是这么小,这么软,浑身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的婴儿,他更不敢抱,生怕伤到孩子。
蒋丽妃看出他的僵硬和为难,叹了口气说:“你还没通知我妈吧?给我妈打个电话,让她来医院照顾我。”孟家父子都是男人,没什么照顾婴儿和产妇的经验,他们是指望不上了。
一听蒋丽妃提起她妈,孟军骤然想起,今天是他妈的案子开庭的日子,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都十一点了。
“糟了,爸,咱们忘了妈今天的案子开庭了,医院这边我走不开,你快去看看!”孟军赶紧把车钥匙递给了孟父。
孟父也才想起还有这回事,登时脸色大变。先前光顾着小孙子,把老婆子给忘了,回头老婆子还不知道多生气呢!孟父赶紧接过车钥匙,跑了出去,急急忙忙地往法院那边赶。
***
法院,孟母的案子上午十点准时开庭。
这个案子证据确凿,孟母事先就得了杨律师的吩咐,让她别乱说话,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以给法官留个好印象,争取减刑。
所以孟母被带上被告席的时候格外安静,再也没当初砸店时的威风和嚣张。
她站在肃穆的法庭上,面对威严的法官和四周旁听的人,心里有点害怕,所以下意识地往旁听席上望去,期望看到老公和儿子,以给她安慰和支持。
可挨个找了一圈,孟母都没找到孟军父子俩的身影。
孟母的心不断地往下沉,难受、恐惧、慌乱纷纷涌上心头。她咬住下唇,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被拘留得知可能要判刑的时候她都没哭过,这一刻却忍不住了。
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她最亲近的丈夫,她的儿子呢?他们都不在,是嫌弃她给他们丢人了,所以连旁听都不愿意来?又或是有急事耽搁了,或者路上堵车,还在来的路上?
孟母盼啊盼啊盼,望眼欲穿,就想等到自己的儿子和丈夫。人在心灵脆弱的时候,通常都会很想看到亲人,孟母此刻就是这种心理。她满怀希望地等着,等到控方陈述事实,递交了证据,杨律师替她辩护,拿出了梁春花签字的刑事谅解书,孟军父子还是没有出现。
这个案子案情很简单,证据充分,法院当庭宣判。
2018年12月5日,上午10时30分许,被告人肖华在……公诉机关指控被告人肖华犯故意毁坏财物罪,事实清楚,证据充分,罪名成立,本院予以确认和支持。鉴于被告人肖华认罪态度较好,且已向被害人进行了赔偿,取得了被害人的谅解。故本院将对其酌情从轻处罚,根据《刑法》第二百七十五条、第六十七条第三款……之规定,判决如下:被告人肖华犯故意毁坏财物罪,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
六个月,未来一百八十天她都要关在那小小的房子,孟母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要坐牢了,可她的丈夫和儿子都不见踪影,连个消息都没有。
孟母忍不住望向杨律师。
杨律师也发现了孟军父子没来,皱眉低声解释道:“他们说了要来的,早上八点的时候,都还给我发短信,说出发了,怎么现在都还没来,也没个消息?”
她家到区法院也不过半个小时的车程,但这都过去三个小时了,他们父子俩都没出现。
她之所以会沦落到今天,还不是为了孟军,可孟军是怎么对她的?在这么重要的日子,他连面都没露一下,是嫌她这个坐牢的妈给他丢人了吗?
孟母被押上了车,她回头绝望地瞥了一眼暗沉的天空,眸底滑过一抹刻骨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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