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兴言蹬蹬蹬地跑回了二楼。
因为手术已经结束了, 医务人员都走了, 手术室外的走廊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自然也没有了沈容的踪迹。
她跑哪儿去了?柯兴言迅速跑下了楼, 到了一楼大厅找人,但还是不见沈容, 他不信邪,一层楼接一层楼,把门诊这边看病的科室都找了一圈, 还是没找到沈容。
柯兴言回到一楼大厅, 拉住一个小护士问道:“通知,你好,请问看到了一个剪着齐耳短发, 瓜子脸, 下巴尖尖的,穿了一件圆领花点衬衣,下面是一条黑色裤子,约莫二十来岁的姑娘吗?”
正巧,这小护士是刚才给沈容指过路的那个, 她对沈容还有印象:“你说她啊?回去了!”
“走了?那你知道她是来看什么病的吗?”柯兴言继续追问。
小护士摇了摇头:“不是来看病的, 好像是她嫂子要生了,她过来看望她嫂子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这样啊,谢谢同志。”柯兴言感激地说。
然后一个人默默回到了病房, 柯母见他一个人两手空空地回来,小声问道:“沈容那死丫头呢?”
柯兴言看了一眼因为太过疲惫睡着的杨红和躺在她身边的小婴儿,将柯母拉出了病房,低声说:“回去了,不过我打听到,她来医院是因为她嫂子在这边生孩子。她家大嫂头胎生的是女儿,按照农村的政策,还可以再生一个,我估计生孩子的就是她大嫂,妈,你没事去其他病房转转,打听打听。”
柯兴言怎么也没想到,沈容嘴里的嫂子是他老婆,因而一开始就想岔了,自然只能做白工。
柯母听了连忙点头:“行,回头我就帮你问问。能找到她娘家人最好,哪个嫂子愿意帮忙养小姑子的孩子?她们巴不得咱们把孩子抱走呢,我这就去问问。”
不过让柯家母子失望的是,柯母把三层楼的病房都转了一圈,也没打听到有从乡下来城里生孩子的产妇。
她回去问柯兴言:“你是不是搞错了?乡下人哪舍得进城生孩子啊,更别提这桂花村离咱们c城可是有好几百里呢。”
柯兴言一拍额头:“也对,我急糊涂了,从桂花村到c城要转好几趟车,这要生的孕妇哪禁得起这样的折腾啊?莫非是那小护士骗我?”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关键是找到孩子啊。”柯母急切地说,“要不,咱们明儿叫上你爸,买上火车票,去把我孙子接回来。”
“不行。”柯兴言马上否决,“沈家不会同意的。我们敢去,他们会打断我的腿。”
柯母不信,撇了撇嘴:“怎么可能?外孙哪有家孙亲,那沈老头又不是没有亲孙子,咱们把孩子接走,还是给他们沈家人减轻负担。没了孩子,沈容以后嫁人都好找一些,只要沈老头不傻,他就会答应,而且还会求着咱们把孩子给带走。”
小孩对沈容来说可不就是一个包袱吗?他们这是去给沈家人减轻负担,柯母无耻地想。
柯兴言有点头痛,一般情况下,确实如柯母所言,遇到这种情况,女方家庭,十有八九会把孩子给男方。但沈家是个例外,乡下养孩子也就给口饭吃,给点衣服穿而已,沈家好几个青壮年劳动力,沈老三还在部队上,沈老头又是村支书,不缺孩子这口饭。
尤其老一辈都喜欢多字多孙,现在搞计划生育,不能多生,沈家老大顶多能生两个,沈老二第一胎就是儿子,不能再生,沈老三在部队里也只能生一个,这外孙,还是唯一的外孙可不就成了金疙瘩。尤其是沈家人如何宠沈容,他是亲眼见过的,就是爱屋及乌,他们肯定也会对那个孩子好。
真要视那孩子为包袱,不想养,上回沈容进城,已经知道了他们家的具体地址,直接把孩子抱来丢到他们家门口就是。可上次沈容来闹,也没提过养孩子多辛苦,要让他养或者问他们家出钱的意思,这说明,她并不担忧孩子没人养。
“妈,沈家就沈容一个闺女,全家都很宠她。除非她自愿把孩子给我,不然沈家人不会逼她的。”柯兴言解释。
柯母听了,撇了撇嘴:“再宠又怎么样?嫁了人一样是别人家的,还不是去孝顺别人的爹娘了。这沈老头就是蠢,脑子拧不清,偏袒一个外姓人!”
她口口声声嚷着外姓人,但她忘了,自己在柯家也是个外姓人,她也并不姓柯!
柯兴言也不懂沈家人的想法,在他们家,大哥地位第一,他第二,两个妹妹都要往后边靠,当初要下乡的时候,若不是小妹只有八岁,年龄太小,不然也不会轮到他。
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沈家就这样,乡下人民风彪悍,一言不合就干架,沈老头还亲自带着人去跟邻村干过群架,把人的牙都打掉了三颗,最后还不是没事。乡下是他们的地盘,咱们不能去,沈老头和沈家兄弟肯定恨死我了,去了这顿打少不了。”
柯母本来还觉得自己是城里人,高人一等,结果听儿子这么一说,顿时傻眼了:“那怎么办?我的孙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柯兴言也想知道怎么办?如果能见到沈容,他还有办法哄哄这个对他死心塌地地蠢女人,可刚才出去不是没找到吗?
想了想,柯母给柯兴言出主意:“要不,你跟杨红假离婚,娶沈容,把孩子要回来,再把沈容给踹了,让她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柯兴言扭头看柯母:“你觉得杨红他们家的人会答应?”
杨红虽然在家里不怎么得宠,但她两个弟弟可是她拉扯长大的,大家又都是城里人,家离得不远,知根知底,他要敢跟杨红离婚,以杨红老娘的彪悍,肯定会跑到他单位去闹。这样,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肯定要黄,没工作了怎么办?
柯母撇嘴:“不是假离婚吗?又不是真的,回头等把我孙子要回来了,你们再复婚就是,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得轻巧,这个年代,离婚可是一件极其丢人的事,不到万不得已,谁会离婚?尤其是杨红家人之所以肯放她嫁人了,是因为她的两个弟弟已经长大了,到了说亲的年纪,家里住不开,不然依杨红妈的性子,还不得继续压榨这个女儿。
要是离了婚,杨红和孩子住哪儿去?就这一点,杨家人也不可能听柯母这荒谬的建议。
柯母不信邪,她觉得儿媳妇没能给她生个大胖孙子,就是他们柯家的罪人,她肯要这个儿媳妇就不错了,哪还有杨红说话的余地。
柯母趾高气扬地去把这事通知了杨红。
杨红羸弱地躺在病床上,因为失血过多,小脸一片苍白,连嘴唇都发白,看起来精神很不好,因为生了个女儿,柯母自然是没给她做月子的意思,生了孩子到现在,好几个小时了,连口水也没人给她倒。
她安静地听完了柯母的话,眼泪又滚了出来:“这事等我出院再说吧,我现在躺在这里什么也办不了。”
柯母只当她是答应了,回头就对柯兴言说已经搞定了他老婆。
柯兴言有些狐疑,可想着杨红逆来顺受的好性子,又不觉得奇怪了。
但等到傍晚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猜错了,而且大错特错,错得离谱。
杨红她妈听说女儿生了,下班后连家都没回就赶了过来。见到丈母娘,柯兴言学乖觉了,马上去医院的食堂打了两份饭菜回来。
他一走,杨红就把今天生孩子的事跟她妈说了。
杨母一听,这还了得,当场就火了:“离婚,让柯兴言再娶他前妻,把孩子要回来?这柯老婆子当自己是谁啊,想娶就娶,想离就离,美得她,哼,我明天去找他们厂的妇女主任问问,他们厂的女职工就这样的吗?儿媳妇挨了一刀,辛辛苦苦给她生孙女,她不但不伺候月子,还在医院里就让儿媳妇和儿子离婚。”
“妈,兴言说了是假离婚。”杨红提醒杨母。
杨母剜了她一眼,用食指狠狠戳着她的额头:“你个死心眼的傻丫头,什么假离婚?办了离婚证还能有假?万一离了婚,他们家不认账了,我看你往哪儿哭去!”
杨红不说话了。自从生下了女儿,短短一天,她就已经认识到了以往对她和蔼可亲的婆婆,温雅好脾气的丈夫是多么的薄情。她还躺在病床上,浑身都痛,动弹不得,但没有一个关心她,反而还责备她生的是女儿,把她说成了柯家的罪人。哎,谁叫她命苦,生了个女儿呢?
杨母看着伤心的样子,叹了口气,对她说:“行了,柯老婆子那里,你什么都不用说,免得回头人家说你不孝顺,顶撞婆婆。我去会会这个死老太婆。”
“嗯。”杨红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等柯兴言回来,杨母若无其事地接过他手里的饭,吃完之后,温和地对柯兴言说,让他好好照顾杨红就走了。
风平浪静,柯兴言松了口气。
不过第二天他就知道,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次日,杨母请了半天假,直接去了柯母的工厂,找到他们厂里的厂长和妇女主任等领导,一通哭诉,把罪名全推到了柯母身上,说她是个恶婆婆,嫌弃儿媳妇生了女孩,当搅屎棍,非要让小两口离婚……
这可是个严重的思想问题,妇联、厂里把柯母叫去,好一通教育。
柯母挨了训,出门后又碰上了等在外面的杨母,心头大恨,恼怒地瞪着杨母。
杨母可不怕她:“我们家杨红嫁到你们柯家,就是你们柯家的人了,离婚?门都没有!亲家母,不管怎么说,杨红生的也是你们柯家的闺女,跟着你们柯家姓,你不好好待她,那我也只能去找柯兴言他领导好好说说了。”
这是要毁她儿子的前程啊,柯母不干了,怒道:“兴言可是你的女婿,他没好前程,你女儿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杨母冷笑着说:“你们都计划让他跟杨红离婚了,是不是我女婿还两说呢?是我女婿,看在女儿和外孙女的面上,我当然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不过若不是我女婿了,我管他去死!”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柯母这下是遇到了对手。杨母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清楚,敢离婚,她就去搞柯兴言。
儿子的工作是托了好几个人,费了不少人情才找到的,若是能早点找到工作,儿子早从乡下回来了,何至于跟个村姑结婚。杨母这话可是一下子打到了柯母的七寸上。而且没了工作,又离过婚,还没有单独的房子,城里哪个姑娘肯嫁给兴言?
柯母被杨母堵得那个心塞,恨恨地说:“谁叫你家女儿生了个赔钱货,这可是要绝咱们柯家的后,你怎么说?”
杨母眼中闪过一抹心虚,生了个女娃,是她们家杨红理亏。不过嘛,她不能在这死老婆子面前让步,否则这老婆子肯定会得寸进尺。
“你不还有个大儿媳妇吗?让她给你生个孙子就是。”杨母哼道。
柯母不答应:“大儿媳妇生的是老大家的,我们家兴言呢?你总得给个话说。”
杨母想了想说:“过两年去乡下躲着再生一个就是,男孩就寄养在亲戚家,以后想办法弄回来,女孩就送人。”
“医生可是说了,你们家杨红以后生孩子也要剖腹产,去哪乡下生?要是出了事,你可别赖我们家头上。”柯母先把丑话说到前头。
杨母虽然重男轻女,但到底也是自己亲生的,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出事。
“你说的都是真的?”她不相信地问道。
柯母哼道:“不信你去问医生。”
杨母想起女儿虚弱的躺在病床上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不由相信了几分,心跟着沉了下来。如果生儿子的代价是杨红的生命,她当然选择自己的女儿。
衡量了片刻,她对柯母说:“兴言先头那个养在乡下的孩子可以带回来,我家杨红会视如己出,把他当亲生的养。但离婚、藕断丝连之类的你们就别想了,我家杨红有个好歹你们全家都别想干了!”
两人闹得不欢而散,柯母被杨母压了一头,很不高兴,气哼哼地回了家,也不管杨红和刚出生的孩子还躺在医院里。
柯兴言下班回来了,见他老娘气哼哼地坐在凳子上,饭也没做,马上走过去给他老娘揉肩:“妈,谁惹你不高兴了?”
“还不是你那好媳妇儿,当面答应得痛快,背后就去她妈面前告状。今天你那好丈母娘去厂里把我告了一状,害得领导把我批了一顿,今年评优的资格也没了。”柯母气急败坏地说,“她还堵着我,威胁我,要是再提离婚的事,她就去找你领导!”
这下柯兴言也怕了。没经历过失业,找不到工作的人没办法体会到他的那种恐惧。想当初,他就是因为城里没有单位接收他,所以他才迟迟没法回城。这种滋味,他是一辈子都不想再体会了。
“妈,离婚的事暂时别提了。沈容那边我来想办法。”柯兴言眸底滑过一抹阴狠。
比起油盐不进,娘家不好惹,深谙城市生存规则,在城里也多少有点关系的杨红家,显然是沈容这个村姑更好对付。尤其是沈容非常迷恋他,曾经,只要他给她一个好脸色看,她能乐一天。
柯母也怕杨红她妈去闹,影响儿子的工作和前程,只能点头:“行,兴言,你别怪妈。妈可都是为你好,要是只有一个闺女,以后你辛辛苦苦一辈子挣的,可都便宜了外姓人。这丫头片子都是替别人家养的,长大了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只有小子才会孝顺你,给你养老送终。没儿子,以后死了,连个摔盆捧灵的人都没有。”
柯兴言拍了拍柯母的肩:“妈,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孙子给你带回来的。”
沈家在c城没有亲戚,也不知道这兄妹俩进城做什么,在城里,住要花钱,吃饭也要花钱,干什么都要花钱,柯兴言估摸着他们兄妹俩应该回去了。
找不到沈容的人,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给沈容写信,把她骗进城。
***
沈容不知道,因为她出现在医院这件事,让柯兴言提前几个月就盯上了她。
回到学校,沈容先带沈二哥去食堂里吃了饭,然后带着他在学校里转了一圈。c城大学是一座有好几十年历史的名校,校内百年老树焕发着勃然生机,郁郁葱葱,将古朴的校园点缀得绿意盎然,路上到处都是捧着书本来去匆匆求知若渴的学子。
沈二哥看得艳羡得很,挠了挠头,羡慕地说:“你们这些会读书的真好。”
原主记忆里,这个二哥从小就四肢发达,上学那会儿上课总打瞌睡,一下课就生龙活虎,似乎天生就没读书这块细胞。沈容笑着说:“那你可以从小培养小虎读书的乐趣,回头我去书店看看有没有适合他们这个年龄的故事书。”绝大部分人都不是天生下来就会读书的,这种兴趣也需要父母后天的培养。
沈二哥不懂这些,但在他朴实的观念里,只知道读书是一件好事,像他妹子考上了大学,这辈子就有了依靠,爹娘也不用担心他们老了之后,小妹无所依了
“行,回头我给你钱。”说到钱,沈二哥想了起来,连忙把他妈塞给他的三十块掏了出来,递给沈容,“小妹,这是妈让我给你的,你在学校里钱不够用,再写信回家,我们给你汇。”
沈容接过钱,点头笑道:“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学校每个月有补贴,我的钱够用,你也叫爸妈不用担心。”
兄妹俩转完校园,天已经黑了,沈二哥把沈容送回了宿舍,自己回了招待所。两人约定好,明天早上一起去百货公司逛一逛,头一回来省城,给家里人买点东西,下午沈二哥再去火车站坐火车回去。
沈容回了宿舍。他们宿舍里总共住了八个人,分为四张上下铺,沈容来得比较早,选了一张靠窗的上铺。今天宿舍里一共来了五个人,还有三个没报道。
大家都是本省的,年龄又相近,刚上大学的姑娘,性格一般也比较单纯好相处,沈容默默听她们说话,偶尔搭一句,倒是了解了不少这个时代城里的情况。
翌日,她带着沈二哥去逛商场。
现在的百货商场货物已经比较丰富了,不过价格也非常可观,一件连衣裙都能顶普通工人半个月的工资,电视机、冰箱、洗衣机、空调这些家电也都纷纷流入了市场,不过这些东西价格昂贵,要顶一个工人几年的工资不说,还要票才有资格购买。
沈二哥看得大开眼界,啧啧称奇。无奈囊中羞涩,只能看看饱饱眼福。不过这一趟出门之旅刺激了他赚钱的欲望,尤其是看到城里有很多摆小摊卖各种小商品和小吃的,沈二哥的脑子也活泛了。
不过这还只是一个念头,没有任何的成效,他也不好意思跟沈容说。
两人逛了半天,给家里人买了点c城的特产,再给沈二哥买了点路上吃的干粮,转眼间下午就到了。
沈容把沈二哥送到了火车站,叮嘱他:“你跟爸妈还有豆豆说,不用担心我,我每个月会准时写信回家的。等放寒假,我就回来。”
送走了沈二哥,沈容开始了紧张的学习生活。这个时代的学子,可能是因为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大家学习都非常积极。
沈容受此感染,也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学习中。因为有本来的记忆打基础,她在英语系一众同学中,成绩算是出类拔萃的,加之口语也很不错,又不藏私,乐于助人,很受同学和老师的欢迎。
除了上课,沈容闲下来,有时间还会去c城的一些名胜景点或是使馆附近,给外国人做翻译,一来可以赚钱,二来也可以锻炼锻炼口语,没有什么比天天跟外国人对话更能锻炼口语了。
她的每天都过得非常充实,充实到一度都差点把柯兴言给抛之脑后了。
柯兴言不知道她就在c城大学,回去琢磨了两天,决定先向沈容发起糖衣炮弹作为攻击,他去百货大楼买了一条带着标签的进口丝巾,夹在信纸里,给沈容去了厚厚的一封信。
然后等啊等,半个月过去了,杳无音讯,一个月过去了,沈容还是没回他的信。柯兴言不甘心,又写了第二封信,文绉绉地在信里表达了他对沈容的思念之情云云,最后还绞尽脑汁做了一首连韵都没押好的酸诗。
近半年的时间,柯兴言一共给沈容去了四封信,全都石沉大海,一点回音都没有。他有些按捺不住,但惧于沈家人在桂花村的威严,他又不敢贸然去找沈容,只能干等着。
而这时候,沈容已经放寒假,带着给家里人准备的礼物,迫不及待地坐上火车,回家了。
提前接到电报,沈家人知道沈容要回来,又派了沈二哥去市里接沈容,再坐汽车回县里,然后骑上寄放在亲戚家的自行车回家。
回到家,沈容把给全家人的礼物都拿了出来。沈父沈母是一件保暖的大衣,两个嫂子是抹脸的雪花膏,两个哥哥是皮鞋,三个孩子是一套过年的新衣服和十本连环画。
看到这么多礼物,沈母又是高兴,又是责备沈容:“你这孩子,这些东西都很贵吧,你浪费钱买这些做什么?这东西还没咱们自己做的棉袄保暖。以后有了余钱,你别乱花了,都攒起来。以后你在城里,离老家远,爸妈也帮不上忙,你多攒点钱,我们也放心。”
嘴里嚷着嫌弃,回头等过年的时候,沈母就穿着新大衣出去找老姐妹炫耀了,说这是她闺女从城里特意给她买回来的。别人夸她闺女孝顺,说她有福气,把沈母乐得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
除了沈母口是心非,其他人都非常开心地表达了自己对这些礼物的喜欢。大年三十那天,大家都穿上了新衣服,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个年。
年后,沈二哥偷偷找上了沈容:“妹子,你替我劝劝爸和妈好不好?”
“咋啦?”沈容问他,“你闯什么祸了?想让我帮你劝爸妈?”
沈二哥不乐意了,撅起嘴:“喂,小妹,在你心目中,二哥就这么不靠谱吗?”
沈容连忙摇头:“不是,二哥你说。”
沈二哥说:“是这样的,我这过年穿着新鞋子出去,大家不都夸我的鞋子好看吗?你说这鞋子是南边沿海的工厂生产的,我想去倒一批回来拿到县城卖,你觉得怎么样?其实我刚开始是想卖女人的衣服,你二嫂胆子小,不肯跟我一起去,我一个大男人卖女人的衣服,我怕那些嫂子大姑娘不敢来买啊。所以看到你给我和大哥带回来的皮鞋后,我就想去弄点皮鞋回来卖了,上次我提了卖衣服的事,爸妈就不同意,你帮我劝劝他们。”
沈容有点意外,这个看着四肢发达的二哥脑子蛮灵活的嘛,竟然是他们家第一个敢于吃螃蟹的人。他有这种想法,沈容当然要支持了。
“你等一下。”沈容站了起来。
沈二哥巴巴地看着她回了她自个儿的卧室,过了两分钟就捏着一个胀鼓鼓的牛皮纸信封出来了。沈二哥好奇地打量了几眼,也没看出里面是个什么东西。
沈容重新坐到他对面,又问:“你想去南方,钱准备好了吗?”
沈家没分家,沈二哥平日里都是种地,收入统一交到了家里,只有等冬天农闲的时候才会到处去找点活做,挣几个零花钱。但活很少,一个冬天他也攒不了几块钱,还要给老婆一点,偶尔给三个小萝卜头买糖吃,所以一年下来,他口袋比脸还干净。
“我跟大胖商量好了,咱们俩各自找朋友借几十块钱,再问家里借一点,凑足两百块,先去南方买些鞋子回来,卖了,挣点钱再去,多倒腾几趟,慢慢就做大了嘛!”沈二哥嘿嘿笑道。
沈容给他算了一笔账:“两百块,来往的火车票就要差不多五十块,然后你在那边还要住宿、吃东西,呆了两三天,少说也要花个十来块,然后就只剩下一百四十块,皮鞋现在商店里的零售价要二三十块钱一双,你去找工厂批发,至少也得十几块钱一双,但你量少,人家还未必会批发给你。你这点钱,连十双都批不了,回来能赚多少钱?”
做生意也是需要本钱的,这第一步就难住了沈二哥。他挠了挠腮帮子:“那本地的小本买卖就属做吃的卖了,可我不会做饭啊!”
这个时候卖小吃哪有倒货赚钱来得快,更重要的是,天南地北地走,能让沈二哥长不少的见识。沈容把信封推了过去:“打开看看。”
沈二哥诧异地瞥了沈容一眼,打开了信封,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竟是厚厚的一叠十元纸币。
他惊呆了,手都在抖:“小妹,你哪来的这么多的钱?”
沈容笑道:“这是我给外国人做翻译的报酬。外国人出手大方,加上外币换人民、币,汇率比较高,所以就攒了这么一笔钱!”
他活了快三十年就没见过这么多钱,沈二哥被震得还有点回不过神来。直到门口响起了沈父的大嗓门:“你们哪儿来得这么多的钱?”
沈容说:“爸,这是我给二哥的。好男儿志在四方,既然二哥想出去跑买卖,就让他去吧。”
沈父拧起了眉头,他们乡下人种了一辈子的地,最远也就去过县城两趟,也不了解外面世界每天都在发生巨大的变化,思想观念自然保守:“在家干得好好的,去外面做什么?光是去一趟南边,来回车票都得五十多块,你钱多了没处花啊?”
沈二哥想辩驳,沈容给他使了一记眼色,示意他别说话,然后继续对沈父说:“爸,现在国家都在鼓励发展工业、商业,二哥还年轻,有冲劲,有干劲,你就让他去试一试嘛,不成功也不过就亏这点钱而已,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是成功了,以后豆豆他们三个读书的钱都有了。”
“哼,不用你二哥,我也能供我这三个孙子孙女上学。”沈父倔强地说。
沈容笑着说:“爸,你的钱是留给你和妈养老的,咱们不要。咱们年轻人要自己去挣,我觉得二哥这主意很不错,你就让他去吧,去闯一闯,成功最好,不成功他也就死心塌地的回来,踏踏实实种地了。不然他一辈子都惦记着这事,终归是个遗憾,你说是不是?”
沈二哥马上机警地跟着表态:“爸,你就让我去一次嘛,要是亏本了,我……我以后就再也不提做生意的事了,我就老老实实地回家种地,好不好?”
沈父睨了他一眼:“看在你妹子给你说情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亲兄弟明算账,这笔钱是你借你妹子的,回头不管你赚没赚钱,都要还给你妹子。她还有豆豆要养,你可不能要她的钱。”
“这是当然,我不能占自家妹子的便宜。爸,你就放心吧,我会连本带利还给妹子的。”沈二哥马上表态。
沈容正想说不用急,她手里还有点钱,大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大嗓门:“老沈,有你闺女的包裹!”
这几个月,沈容不在家,邮递员都把信交给了沈父。
沈父一听,脸都绿了,这贼心不死的柯兴平,光写信不够,还寄包裹来了,然后还被他闺女给听到了。
沈容见沈父脸色不对,再结合原主的记忆,心里隐隐有数了,她站在屋子里没动,等沈父出去了,他就问沈二哥:“谁给我寄过来的包裹啊?”
沈二哥早得了父母的三令五申,不敢把这事告诉沈容,支支吾吾地说:“可能,可能是寄错了吧!”
沈容笑眯眯地拆穿了他:“是柯兴言寄来的吧?除了这包裹,他害得寄过什么东西来?肯定给我写过信吧?第一封信是什么时候寄过来的,都写了些什么?这些信呢?都还保留着吗?”
一连串问题把沈二哥问得招架不住,抱头求饶:“妹子,你都知道了,就别问我了,爸不让我说。”
沈容瞥了一眼搁在桌上的那叠钱:“二哥,你不仗义哦,刚才是谁替你在爸面前说好话的?”
拿人手软,更何况他还承了沈容这么大一个人情。沈二哥没辙,老老实实地把这事给招了。
沈容把时间一对比,第一份信寄到她家的时候,杨红都还没出月子吧,这柯兴言真够黑心的。
自己这半年都没回他的信,他这大过年的寄包裹过来,怕是要放大招了。
沈容走了出去,对沈父说:“爸,打开看看柯兴言寄了什么东西吧!”
沈父一听沈容什么都知道了,马上狠狠瞪了一眼后面的沈二哥。
“爸,你别怪二哥,除了柯兴言,还有谁会给我寄东西到咱们家,我的朋友同学都知道我去c城了。”沈容替沈二哥说了一句好话。
沈父说不过沈容,把东西递给了她:“你可别犯糊涂。”
“不会。”沈容笑眯眯地打开了包裹,然后发现里面是一件漂亮的毛呢冬裙,鲜红色的,非常漂亮,手感也很好,姑娘们见了肯定喜欢。
沈容也很喜欢,不过一想到柯兴言可能碰过这条裙子,她就什么兴致都没了。秉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沈容把裙子给了沈二哥:“这可是从国外进口的抢手货,商店里要五六十块钱一条,还未必能买到。南边沿海有钱人多,二哥,你把这裙子带上,拿到那边去顺手卖了,就又多了一笔本钱。”
沈二哥很高兴地应了。沈父见沈容眼也不眨就把柯兴言送的东西给了老二拿去卖钱,提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女儿变聪明了,这回肯定不会上柯兴言的当。
他只顾着高兴,没发现沈容悄悄把一封夹杂在冬裙口袋里的信藏到了背后。
等回了自己的房间,沈容拆开了信,看看柯兴平都说了什么。
信的开头就是:亲亲阿容,距咱们……
沈容被这称呼雷得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她继续往下看,前面老长一段都是柯兴言在倾诉衷肠,等翻了一页,柯兴言终于把话题转到了正题上,说他很想沈容和孩子,按捺不住相思之情,要来看沈容母子。并约沈容在正月十五那一日,在公社中学旁边那一棵冬枣树下见面。
啧啧,耐心就这点啊!
每年正月十五,虽然没有花灯庆祝,不过他们公社会举行一个大集。不少手艺人都会把东西带到集市上去卖,这几年还有出现了不少小商小贩,非常热闹。
柯兴言早前在桂花村做知青时,参加过这样的活动。对集市的情况再了解不过,他故意约原主在那天见面,应该是冲着豆豆来的。那天集市上人非常多,十里八乡的老百姓都会赶过去,夹杂着几个外乡人也一点都不打眼。他再把原主单独约出去,趁乱抢走豆豆,然后迅速返回城里,把豆豆藏起来,自己就是上门要人,他也不会承认。
沈家在c城没有亲戚,不可能一直在城里跟他耗,过一阵还不就得放弃了,豆豆不就是他的了。
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既然他要来,那就让他来吧,她要让他后悔走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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