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 刚才你拦着我干什么?我非揍死那个混蛋。莫非你还舍不得那个混球, 他都又要做爸爸了,你可别这么傻啊!”沈二哥焦虑地说。
沈容哭笑不得, 这个傻二哥, 话都不会说,得亏是自己, 若是换原主听到这番话,心里不知道多难过呢!
她扭过头,板着一张脸故作生气地说:“你说什么?我怎么还会惦记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这都是为了你, 我的傻二哥, 城里不是乡下,你可不要乱来,更不能动不动就动手打架, 小心把自己折进去。再说, 你没看那孕妇都要生了吗?万一耽搁出了什么事,算到你头上怎么办?”
她这还真不是胡说八道,原主的记忆中,大哥和二哥就是因为揍了柯兴言,然后被公安抓走, 判了刑。他今天要打了柯兴言, 柯兴言绝对干得出这种事来。为了出口恶气,把二哥搭进去,不值得。
“不会吧,打个架而已,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沈二哥不以为意,他们乡下,两个村为了水渠的事,他老爹还带着他们兄弟、村民去跟隔壁村的干过一架呢,可解气了,最后也不过就是他爸在大会上被公社书记点名批评了一顿而已,无关痛痒。
因为警力有限,加上农村相对比较安定,所以这场严打农村波及的范围非常有限。沈二哥一个几乎没进过城的乡下人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也很正常。沈容瞧他这幅不以为意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未免他重蹈原主记忆中的覆辙,沈容马上把他拉到一边,凶巴巴地说:“有个死了丈夫的女人经常在家里开舞会,邀了不少男同志过去,后来她连同好几个男同志都被判了死刑,还有些跟她来往过的男同志也被判了有期徒刑。还有一个醉汉半夜在路边扒了裤子撒尿,后来因为醉得太厉害,忘了把裤子提了起来,就被判了二十年,你说严不严重?”
“不是吧,你别吓我!”沈二哥被吓懵了,前者不就是寡妇找了姘头吗?他们乡下这种事很常见,结果就因为这个被枪毙了?后者就更冤了,喝醉了干了点糊涂事惹人笑话而已,又没非礼姑娘,就为了这个坐牢?
沈容瞪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会故意撒这种谎来骗你?”可能时间上不一定能对上号,但在沈容的记忆里,八几年的时候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事。
这几年是个特殊的时期,因为大量的知识青年回城,但城里的工业却没跟上,解决不了这么多年轻人的工作岗位,因而产生了许多无业游民。没有工作,也就没有钱,没有分房的资格,只能跟父母、爷爷辈还有兄弟姐妹们挤在一起,三五个人挤一间房再寻常不过。郁郁不得志,买盒火柴都要伸手问家里人要钱,又有大把的时间没处消磨,人很容易走上歧途。
因而全国各地都发生了多起极为严重的群体性恶性事件,惊动了中央,国家为了稳定社会治安,保护无辜群众,才发起了这场严打。但因为警力有限,法律制度不够完善,缺乏监督等等原因,在稳定社会的同时也造成了一些冤假错案。
这是社会的洪流,也是社会发展进程中遇到的一些挫折,无可避免,个人没办法改变社会大趋势,只能小心行事,不要被这场风波给波及了。所以哪怕进城了,沈容也告诫自己,一定要谨慎低调行事。
到了c城大学,办好了入学手续,将行李拎到了宿舍后,沈容拉着沈二哥出来道:“走吧,去招待所给你开一间房,咱们明天去城里给爸妈、嫂子和三个小家伙买点东西你再回去。”
沈二哥挠了挠头:“还是别了,住招待所多花钱啊,我看你们学校就挺好的,这天气又热,不怕着凉,回头我找个附近的地方蹲一晚就行了。”
这种操作非常常见,别说这个时代了,就是后世春运的时候为了省钱,也有不少农民工拖家带口在火车站外枯坐一晚。
但沈容可舍不得让沈二哥在外面随便哪个墙角、桥洞底下睡一晚。她拽着他的手不由分说:“走啦,你听我的,去招待所。现在城里乱着呢,万一你遇到抢劫的无业青年怎么办?”
听说有抢劫,沈二哥吓得赶紧抱住了自己的布袋,这里面可还有临走时,他妈让他给小妹的三十块钱,要是丢了他上哪儿找去?
“不是吧,城里人这么凶?那我把袋子交给你保管。”沈二哥紧张地问。
沈容故意吓他:“白天还好,晚上就不知道了,万一你在外面睡着了,被人把衣服给扒了,怎么办?”
为了给小妹挣面子,他今天可是把自己当新郎官时的衣服穿了出来。这套衣服除了结婚、回门、还有逢年过节的大日子,平时他可都舍不得穿,要是丢了,会心疼死他的。而且要是衣服被扒了,多丢人啊,万一被公安当成耍流氓的抓起来就更糟了。
“那好吧,可是……你怎么办?这城里太不安全了。”沈二哥皱起了眉头,絮絮叨叨的,等走到招待所的时候,他扭头对沈容说,“我不回去了,我在城里找个活干,也好在这边保护你。”
沈容听了又是感动,又是好笑。这沈家人宠女儿的名声真不是白传的。她自己也想过把原主的家人想办法弄进城里,八、九十年代遍地是黄金,到处都是机会,整个社会的心态都是斗志昂然、奋发向上的,只要肯干,能吃苦,脑子再灵活一些,发家致富不是梦,怎么也比一辈子窝在农村种地强。
只是现在不是什么好时机,因为目前城里的年轻人都找不到工作,更何况沈二哥一个无根无基的乡下人,哪怕是做小生意,他们也还没积累到原始资金,更重要是还有柯兴言这个阴险恶毒的小人。为了豆豆,他迟早会缠上自己的,万一被沈二哥看见,依沈二哥这火爆的脾气肯定要怒,所以为了他的安全,还是先回乡下吧。
“这可不行,二哥,咱们家在c城一个亲戚都没有,你留下住哪儿去?难道长期住招待所?至于职工宿舍,很多工厂的正式工都要排队,哪有你的份儿啊。”沈容极力打消他这个念头,“二哥,等我毕业,分配了工作和住房,你再进城吧,这样也有落脚的地方。至于现在,你就别担心我了,我整天呆在学校,学校门口有保安,宿舍楼下有阿姨,上学有同学,可安全呢!”
被她这一通连消带打,沈二哥总算不情不愿地打消了留在城里这个念头。
沈容把沈二哥送到学校门口的招待所,给他开了一间房,把他送到房间里:“二哥,昨晚在火车上,你一天都没睡,先洗个澡,睡一会儿吧,等傍晚,我再过来找你一起去吃饭,然后逛逛我们学校。”
昨晚在火车上没有位置,沈二哥在车门口蹲了一晚上,不时地有人上下车,他确实没睡好。打了个哈欠,他说:“好吧,你也回去睡会儿,晚点,我去你们寝室楼下等你。”
“嗯。”沈容微笑着替他拉上了房门,离开了招待所。
但她却并没有回学校,而是来到公交站,坐车回到了遇到柯兴言的地方,找了个大妈询问:“阿姨,离这最近的医院在哪儿啊?”
这个时候,因为基础设施不完善,一座城市的医院也屈指可数。柯兴言推着一辆几乎已经报废了的三轮车送老婆去院生孩子,时间紧迫,他只能选择最近的医院,所以一问便知。
沈容根据大妈的指路,走了大约三四里路,就看到了c城人民医院的牌子。
这个时代的医院还没有后世那么火爆,因为很多小病大家都在家里熬,熬不下去了才会去医院,包括生孩子,不少也都是请个相熟的接生婆在家里生的。
走进医院,沈容气喘吁吁地拍着胸口问小护士:“同志,你好,我家嫂子在哪个病房啊?生了吗?”
小护士瞅了沈容一眼:“你嫂子是什么情况?叫什么名字?”
“就一两个小时前,用三轮车送来的那个孕妇,我听说她难产了,赶紧从厂里请假过来。对了,我哥叫柯兴言。”沈容脸上的焦急非常逼真。
这个年代的人大多都还很单纯,小护士见沈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也没怀疑,手往楼上一指:“二楼手术室里,难产,生不下来。”
“这样啊,谢谢你啊,护士。”沈容感激地冲小护士笑了笑,然后跑到楼梯口,握住扶梯,飞快地爬了上去。
到了二楼,沈容的脚步放慢了。
她之所以会到医院来,是想搞清楚,柯兴言的老婆生孩子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事,孩子是否健康。因为柯兴言以前明明不在意豆豆的,从原主怀孕生下豆豆,给他寄了好几封信他都没回过只言片语,就是原主上次来城里,他也没提过豆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柯兴言后来把主意打到了豆豆身上。而沈容有预感,答案很可能就出在他老婆生孩子这件事上。
但她不想跟柯兴言打照面。要是柯兴言知道她考上了大学,加上他的老婆或者孩子真出了什么事,依这人的狼心狗肺、自私自利,他很可能会离婚,抛妻弃子,又反过来盯上她,缠着她。因为他以前就做过一次了,这种渣渣,就像蚊子一样,哪里有血可吸就飞去哪里。
所以沈容听说柯兴言的老婆还在里面剖宫产,她并没有过去,而是轻轻走到二楼的走廊上,远远地看了一眼焦灼不安守在门口的柯兴言母子,闪身躲进了旁边的女厕所里,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等了小半个小时,外面的走廊上忽然传来了一道尖锐的咆哮。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儿媳妇怀孕的时候可喜欢吃酸的了,肚子也尖尖的,谁看了都说是男孩,怎么到你们医院里却变成了个赔钱货!”
这声音嚷得非常大,整层楼都能听见。
沈容走出厕所就看到柯兴言他妈缠着一个小护士不放:“你们肯定是抱错了孩子,这赔钱货不是我们家的,同志,同志,快点去把我的宝贝孙子抱出来!”
而柯兴言站在旁边,也不劝他老娘,斯文的脸上一片失落,双肩耷拉着,显然,他也对他老婆生了个女儿非常失望。
因为柯兴言他妈的嗓门很大,招来了同层楼许多病人的家属,甚至有楼上病人的家属也跑下来看热闹。沈容混在人群后面,跟到了不远处,静静地看这母子俩作妖。
柯母蛮不讲理,小护士很头痛,挣开了她的手,解释道:“这位病人家属,咱们今天就只有一例剖宫产手术,手术室里就一位产妇,也只有一个婴儿,不可能存在你说的抱错了孩子的情况。”
就一个产妇,跟谁抱错孩子去?况且手术也是分开做的,不可能在出手术室的时候抱错。
旁边有位老大爷好心劝柯母:“这位小同志说得对,不会抱错的。这肯定是你们家孩子,女娃就女娃,□□不是说,妇女也能顶半边天吗?我看这小姑娘以后长大了,肯定是个俊俏又能干孝顺的孩子。”
“你这么喜欢,那你拿去啊!”柯母气冲冲地说,“说得轻巧,敢情绝后的不是你!”
老大爷被她这一堵,脸都绿了:“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这可是你的亲孙女。算了,晦气。”
老大爷生气地走了。
柯母往地上一坐,双手捶地,放声嚎了起来:“我的命真苦啊,家里已经养了两个赔钱货了,又来一个,老天爷这是要绝我们柯家的后啊。不,肯定是老天爷生气了,我都说了,在家里生,就你媳妇儿娇气,磕了一下就嚷着肚子疼,非要来医院划破肚子生,这下把我的孙子弄走了吧!”
柯母开始抱怨柯兴言。
柯兴言靠在旁边一言不发,看都没看孩子一眼,也不管里面正在缝合伤口的老婆,真是凉薄得可以。
沈容对这一对母子的凉薄和无知愚昧心寒。原主和柯兴言的老婆都倒了八辈子的霉,嫁给这么个自私自利又蛮横不讲理的东西。
但更让沈容心凉的是,对柯母这番毫无根据,愚昧到极点的言论,竟有人赞同。而且还有不少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同情柯母,就因为她的儿媳妇只给她生了孙女,他们柯家要绝后了。真是搞笑,这绝的是哪门子的后?难道孙女身上就没流淌着他们的血液,况且她们自己也是女人啊。说句难听的,不管生的是孙子还是孙女,都不跟她们姓,绝也绝不了她们的后!
这么多人,没有任何一个为里面那个拼着命生孩子,为此还挨了一刀的女人担心!他们就只关心孩子的性别。
这些人的愚昧和自私,让沈容心里憋得慌。本来不打算露面的沈容也忍不住了,她站了出来,冷笑道:“多读点书,长点脑子吧,生男生女不是由女人决定的,而是由男人的精子决定的,生不出儿子都是你儿子的功劳,怪不到女人头上,自己没本事让老婆生儿子,就别怨老天爷了!”
“你……”柯兴言看见是沈容,吓了一跳,脸色大变,“你来医院做什么?我跟你早完了!我告诉你,别缠着我,缠着我也没用!”
沈容讥诮地瞥了他一眼:“医院是你家啊,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了?还有,别自恋了,就你这样自私无能的窝囊废,我以前被屎糊住了,现在可不会这么不长眼,看上你这种没担当没良心的东西,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通话把柯兴言怼得面色通红,同时也把柯母的火力吸到了沈容身上。
她爬了起来,恶狠狠地瞪了沈容一眼:“原来是你这个小娼、妇,我们家兴言都不要你了,你还死皮赖脸的缠上来,你就死心吧,我们家兴言这辈子都不会娶你这个村姑的!你这样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村姑懂什么?还在这里卖弄,也不怕丢人!滚回你们乡下去,找个老光棍嫁了吧……”
“她还真没说错,生男生女是由男人决定的,跟女人无关。1956年,美籍华裔遗传学家庄有兴和另一名科学家首次发现人的体细胞的染色体数目共有46条。这46条染色体按其大小、形态配成23对,前面22对为男女工友,第二十三对是一对性染色体,雄性个体细胞的性染色体为xy,雌性则为xx,y染色体决定男性性别,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重要作用。而这一染色体只有男人有,所以生男生女是由男方决定。”一个穿着白大褂,手抄在白大褂口袋里的青年从容不迫地说道。
他的声音不算大,音色像是玉石敲击的声音,清脆悦耳,说话的语气也不疾不徐的,态度也非常平和,但却无端端地让人很容易信服他。
这不,围观的病人家属大多文化不高,对这种后世生物学上的常识一点都不清楚,其实也听不懂,但一个个却点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这样啊!”
旁边抱着女婴的小护士更是如蒙大赦,激动地喊道:“顾医生……”
这位顾医生朝她轻轻点了点头,低头温柔地看了一眼刚出生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的女婴,神情温柔:“把孩子送到病房吧,产妇一会儿应该就要出来了。”
“好的。”小护士赶紧抱着孩子开溜,她实在是怕了柯母那个疯婆子,见过不少听说儿媳妇生了女孩扭头就走的婆婆,但可没见过这种非要让他们医务人员给她换个男婴出来的。
柯母一口气被顾医生打断,很不高兴,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你谁啊?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们的家务事,我批评我媳妇儿,要你管!”
沈容听了不干了:“这位大婶,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说,你儿媳妇可还躺在里面拼死拼活给你生孙女呢,咱们八竿子打不着,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你可别坏我名声!”
“什么叫八竿子打不着,你生的不是我儿子的种?”柯母双手叉腰,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她可是还记得大半年前,沈容特意从乡下来找自己儿子时的狼狈模样。这村姑看她家兴言是城里人,吃公粮的,就费尽心机扒上了她家兴言,都不搭理她,她还不要脸地缠上来。
沈容脸不红气不喘地反驳她:“当然不是,我儿子姓沈,难道你儿子也姓沈吗?可我刚才听你说,你们柯家要绝后了,难道是我听错了?还是你们一家准备改口跟我姓沈?”
柯母被她堵得一口气上来,猛咳了两声,恨恨地说:“姓沈又怎么样,还不是我孙子!”
这下记得是你孙子了,原主怀孕的时候写信给柯兴言,生孩子后也寄了好几封信,你们柯家连个屁都没放,这会儿倒是惦记上孙子了,脸可真够大的。
“你孙子?我怀孕的时候,你儿子在哪里?我生孩子的时候你儿子在哪里?你们家给过我们母子一口饭吃,一口汤喝,洗过一片尿布,给孩子买过一件衣服吗?你哪来的脸说是你的孙子?我儿子吃的沈家的,穿的沈家的,他这辈子就只姓沈!”沈容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虚张声势。
至于会让人知道她被柯兴言抛弃这件事,沈容表示无所谓。这个时代,知青回城一去不复返,被抛弃的在乡下的丈夫、妻子、儿女还少吗?她又没错,错的是柯兴言,但凡有点三观的人,要谴责的也是柯兴言的不负责任。
果然,她这么一说,老一辈的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个个看柯兴言母子的眼神都不对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农村实在是太苦了,知青们想回城无可厚非,抛弃伴侣和孩子,也实属无奈,因为另一半和孩子的户口没法迁移到城里,就没法领粮,找到工作,分不了房子,上学也很麻烦,单靠一个人的工资根本没法养活一家老小。
但你抛弃了就抛弃吧,结果自己什么都没做,都已经跟对方划清了界限,见新媳妇儿生的是女儿,又不要脸地去认孙子,这就过分了。你儿子都又娶了新妻,还想用“婆婆”的身份去压对方,难不成,你儿子还想娶两个老婆?
柯兴言似是没料到沈容会如此牙尖嘴利,关键是说话还有理有据的,不像上次进城大吵大闹的,像泼妇一样又是哭又是骂,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已,也很败路人缘。
莫非挫折真的能让人成长?连沈容这个没脑子的都学聪明了?
柯兴言的心情很复杂,他想说点什么,替柯母洗白一下,拉回颓势,但手术室的门开了。他老婆的手术结束了,护士将产妇推了出来,一边往病房推去,一边冲柯兴言喊道:“家属过来帮忙!”
柯母刚才那一番哀嚎,手术室里的医生和护士都听见了。自从实行计划生育以来,这样的情况几乎每天都在医院上演,医务人员们从最初的愤怒到如今的麻木,已经无动于衷了,只在看到被遗弃的女婴时才会有所动容,暗叹作孽啊。
柯兴言赶紧去帮忙。
儿子一走,大家看她的眼神都不大对,旁边还有个年轻的男医生明显是站在沈容那边的,欺软怕硬的柯母马上萎了,狠狠地剜了沈容一记,灰溜溜地走了。
她一走,没了热闹可看,家属们也各自回去陪护病人了。手术室外只剩下沈容和那个姓顾的男医生。
沈容感激地冲顾医生笑了笑:“今天谢谢你了!”
顾医生好奇地看了沈容一眼:“你生物学得很好?”他可是记得,刚才柯母说了,这姑娘是乡下人,没念过什么书。
沈容谦虚地说:“还好吧。”这可是后世中学生都知道的常识。
“这样啊,你还年轻,能多念点书就多念点吧。”顾医生好心地劝了沈容一句,正好有护士叫他,他赶紧走了。
沈容也出了医院,赶回了学校。
今天去医院这一趟收获可不小,至少她可以确定,柯兴言的老婆和女儿暂时都没事,而且还意外得知柯兴言的哥哥也生了两个女儿。
在原主的记忆中,柯兴言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两个妹妹,兄妹四人,当初他哥进了厂,他家必须得有孩子要下乡,就挑了中间的他和他大妹。柯兴言的哥哥留在城里,有正式的工作,婚嫁肯定要早一些。因此他应该在七十年代就结婚了,婚后先后生下来了两个女儿,极度重男轻女的柯母肯定非常不满。
不过在计划生育之前,儿媳妇老是生女儿也不算什么大事,大不了接着生就是,能养就养,养不了丢了或者送人,直到生到儿子为止。可计划生育来了,柯母的愿望要落空了。柯家老大生了两个女儿,肯定不能再接着生了。
她就把希望放到了柯兴言的身上,谁知给予厚望的小儿媳妇今天也生了一个女儿。这时候的计生政策搞得非常严格,尤其是城里,敢超生,罚款都是小事,关键是要丢工作,而且不止是丢一个人的,全家的工作都要丢。
没了工作,一家人吃什么,住哪儿?大部分人都是不敢超生的,不过也有一部分单位人员为了生儿子,躲到乡下,等孩子生了,要么把儿子养在乡下,要么把儿子带回城里,把女儿养到乡下,等风声过去了,到了九十年代,政策稍微放宽松以后再想办法把孩子弄回城。那可真是一个封建又愚昧的时代,还有不少城里人生了女儿,扔到乡下,或者丢进厕所里,任其自生自灭,不少医院的厕所里都堆满了女婴的骸骨。
今天这个女婴,一生下来就不得父亲和祖母喜欢,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沈容有些可怜她。
不过经过这件事,她算是明白,柯兴言后来为何会打豆豆的主意了。
剖宫产手术,非常伤身体,哪怕是三四十年后,医学发达的21世纪,剖宫产后,医生一般也会建议产妇要三年以后再考虑怀二胎,有明星的老婆一连剖宫产四五个孩子,网民都大呼不可思议,为其老婆抱不平,就更别提这个医学技术、医疗设备相对落后很多的八十年代了。
没个三五年,柯兴言的老婆肯定不能再怀孕。而且即便怀上了,她也不能随便在家里生,因为她的腹壁和子宫有了疤痕,再次分娩的话,容易导致这些疤痕的破裂,如果这样,母子都会非常危险,医生一般都会建议二胎也剖,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顺产。
可一旦去了医院生孩子,那他们违背计生政策这件事就瞒不住了。
柯兴言好不容易才回城,在城里站稳了脚,有了工作,他可承受不起丢工作的风险,柯家人也承受不起。
所以他肯定不敢再生二胎。不能生,又不甘心没了香火,绝了后,他们可不就得把主意打到豆豆的头上。原主是他前妻,豆豆并不算超生,如果原主出了事,作为父亲,他不是就能顺理成章地接过豆豆的抚养权,把豆豆接回家了?
不过乡下是沈家人的地盘,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抢孩子,那就只有一个办法,骗原主他已经离了婚,想跟原主重修旧好,利用原主对他的感情,将原主骗进城。
到了城里,原主人生地不熟的,又对城里的情况不了解,还不是任凭柯兴言搓圆揉扁。她听话,乖乖把豆豆的抚养权交出来,柯兴言就放她一马,她要不听话,柯兴言就弄死她,最后豆豆还不是落到了他的手里。
想通这一节,沈容倒吸了一口凉气,恶寒从脚底心一下子冲到脑门上。就因为柯家人的重男轻女,就因为柯兴言没有儿子,原主就无端端地葬送掉了年轻的生命,还害得家人也跟着伤心、受累!
柯兴言这种败类就不配活在世上!
沈容气得脸都扭曲了。
***
把刚生产完的妻子送到病房后,护士也将孩子抱了过来,交给了柯兴言。
柯兴言第一次抱孩子,姿势不对,弄得小婴儿很不舒服,呀呀呀地哭了起来,声音很小,像初生的小猫叫一样,很弱很弱。柯兴言有点头大,扭头看见柯母进来了,连忙说道:“妈,你来抱抱她,她一直在哭!”
柯母拉长着脸:“抱什么抱,一个丫头片子而已,要哭就哭,你管她做什么?”
病床上的杨红听到婆婆不加掩饰的嫌弃,身体上的痛和疲惫一起压来,弄得她鼻子一酸,眼泪马上就滚了出来。
柯母见了,不但没丝毫的愧疚,反而还撇了撇嘴,厌恶地扫了杨红一眼:“没用,生了个赔钱货,还有脸哭!”
婆婆一向强势,杨红很委屈,又没有办法,她现在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能怎么办?而且谁让她不争气,生了个丫头片子呢,她们娘俩命真苦!
哭哭啼啼的,把她的宝贝孙子都给哭没了,晦气!
柯母扫了一眼杨红,把儿子拉到外面,悄声说:“把这丫头扔了吧,你跟杨红还年轻,还能生二胎。”
只要他们两口子名下没孩子,就可以再继续生。至于别人问起,她就说这孩子生下来就死了,丢到河边埋了,谁还能帮她把这碍事的丫头找回来不成?
柯兴言有点心动,现在只能生一个,他也想有个儿子,不然他就绝后了。而且有了儿子,他才能压大哥大嫂一头,爹妈的好东西以后也才会都留给他。
至于豆豆,都已经上了户,姓沈了,又不跟他姓,哪怕是他生的,又有什么用?所以无疑的,他妈的办法是最好的办法。
来查房的女医生听到他们旁若无人的讨论,脸都绿了,这可是第一胎呢,瞧他们这架势,怕是要不停地生生生,直到生下儿子为止,但产妇的身体可禁不起他们这么折腾。
“剖宫产是划破了肚皮将胎儿抱出来,这对母体的伤害很大,腹壁和子宫上都有疤痕,需要三年后产妇子宫的弹性才能恢复到最佳状态。但再次怀孕后生产也非常危险,必须提前进医院破宫产,否则万一疤痕破裂,对大人和孩子来说都非常危险。而且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生育。”女医生严肃地提醒他们,杨红的身体条件可不允许不停地生生生。不行,回头她还得好好提醒产妇,别跟着犯糊涂。
柯母和柯兴言听完这话都很失望。
需要三年后才能怀孕,生孩子又要一年,万一是个女孩呢?杨红是家里的老大,父母为了让她帮着照顾家里,上交工资补贴家用,所以把她留到了27岁才嫁人。这么一算,她到四十岁也都顶多只能再生三个孩子,这还是一切顺利的情况,而且谁也不能保证她就一定能生儿子。
这年月,一口气生十个八个女儿的倒霉蛋也不是没有。
柯母又开始抹眼泪:“我可真是命苦啊,这辈子还能看到孙子吗?你们兄弟俩都没儿子,以后要被你大伯、小叔家嘲笑死了。”
她自己自卑,觉得没孙子低人一等,非要赖到别人头上。
柯兴言也很郁闷,有什么样的爹妈就有什么样的孩子。他的思想也不可避免地受其父母影响,在这方面极为保守,也是打定主意要有一个儿子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妈,谁说我没儿子的?我有儿子,都两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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