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下人皆被屏退，只留一位老管家仍在荣老亲王身旁侍候。
“我当年带兵征战，平定西域。新月州，正是起了乱子的地方之一。”
这是荣老亲王的功绩。
唐瑾年和左北宸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荣老亲王也不在这话题说多做停留，很快就进入正题。
“有一次，我带着小队兵马突袭，谁知敌人已经提前收到消息，派人埋伏在途中。我的部下战死，我仗着马快，勉强逃生，只是自己都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一片茶园。茶园的主人救了我。我至今不知他性命，只知他号为茶仙客。”
“而他说，那片茶园，名为天罗茶园，是天罗族隐居之地的外围。”
唐瑾年的心紧了紧。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了些，听到了“罗”字，就想起白老太君正是姓罗的。
“我并不知天罗族是什么隐秘部族，只是看茶仙客提起天罗族的时候满是尊崇，便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茶仙客初时并不愿意告诉我，还是我留在他茶园养伤的时间长了些，和他渐渐熟悉起来，他才和我说。”
“天罗族天生具有占卜的能力，能知祸福吉凶。天罗族人人数不多，还一度遭到迫害，后来天罗族正统选择隐居山林，只留了血脉稀薄的族人还留在外面。那些血脉稀薄的天罗族人，能觉醒占卜能力的寥寥无几，基本只是寻常人。”
“在我伤势好得差不多后，茶仙客问了我一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牺牲了一部分人人，却能换来更多人的生存，那我会如何选择？”
“如果我想要制止一场更大的灾难，必须先亲手酿造一场灾难，那我会如何选择？”
唐瑾年沉默。
荣老亲王已经用行动作出选择了。
“我原本以为，茶仙客所说的选择，只是我在战场上将会面对的事情。后来，毒君出现了，我才觉得，他说的，其实是许多年后的我面对的事。”
唐瑾年蹙眉，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荣老亲王的叙述却依旧徐缓，似在说着旁人的经历。
“前不久，有一队来自雍梦城的商队，给我送来了一封锦囊，说是茶仙客让他们送来的。锦囊上只有一句话。”
“也算是一个问题。茶仙客问我，是否找到当初的我想要找的答案。”
“我找到了。”
荣老亲王微笑。
他自身旁茶几下方摸出一本簿册。
“这是我这些年来，从毒君那儿探听到的消息。虽然并非昆国所有隐秘，但凭借这些，应该能让周顺平登基后不敢轻举妄动。”
老管家从荣老亲王手中接了簿册，又恭恭敬敬地呈到左北宸跟前。
左北宸略微一翻，已知荣老亲王所言不虚。
昆国和大康帝国相比，本就国力差距极大。
昆国凭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优势，兼之早已在国内有周密布置，就算无法攻下大康帝国领土，也能陷入僵持中，获得谈判资本。
但荣老亲王提供的信息，包括昆国大半的布置。
“皇叔祖，你这是……”左北宸实在讶异。
荣老亲王目露缅怀：“当年，茶仙客和我说，他救我，并且愿意告诉我这么多事情，全因我心中有情。我顾念兄弟之情，一心扶持先帝。而后，我离开之际，他与我说，若我日后要将这段经历告诉旁人，尤其告诉皇室的人，也要保证那人心中有情。”
“我父皇他……”左北宸下意识要为皇帝反驳。
“他和唐惜时间的友情？”荣老亲王冷笑一声，“不错，我不否认。但我就不愿意告诉他。当年剥夺我兵权的人就是他啊。我一心一意为了帝国，从未想过争权夺位，他却还要在登基后剥夺我的兵权，你以为我真的会甘心？”
“若非这些年来，我没了兵权，你以为曲靖在军中的地位，真的可以超过我？”
曲靖，正是曲明嫣的父亲曲大将军的名字。
荣老亲王在军中威望极高的时候，曲靖不过初露锋芒。只是后来，荣老亲王已经成为京城闲王，曲靖仍在军中立功，才会导致如今荣老亲王只能依靠自己以前的关系，号令军中队伍。曲靖的地位，已比荣老亲王高。
荣老亲王稍稍平复情绪。
他前半生戎马，至今依旧对那段时光念念不忘。
而毁了他最渴望的生活的人，正是当今。
“我并非圣人，做不到心无芥蒂地将我知道的秘密告诉他。”
左北宸和唐瑾年这才明白，为何皇帝要让他们两人一起来这儿。
唐瑾年也明白了。
她看向荣老亲王的目光中，多了些迷惑：“你当初答应毒君，就是为了能麻痹毒君，可以从毒君的手中得到昆国的资料？”
“这只是其中之一。”荣老亲王淡淡一笑，“当初毒君找到我，问我恨不恨陛下剥夺了我的兵权。我自然说恨。他又问我想不想得到大康帝国天下，他能给我一个机会。呵……”
“如果我不和他合作，他也能找到其他和他合作的人。届时，他的行动只会更加隐蔽。我们更是一无所知。”
左北宸沉声道：“这不是你可以和他合作，而将一个镇的百姓的性命，甚至将更多人的性命置之不顾的理由。”
荣老亲王又笑了：“事到如今，我说什么又有何意义呢？我自知在我做下这一切后，就只有死路一条。我情愿选择和他合作，以此监控他的一举一动，获得更多的情报。我情愿牺牲一个镇的人的性命，换取毒君最后制作出来的东西的一半。”
“但最后，毒君失败了。我也没有了活的机会。动手吧。”
他闭上双眼。
左北宸沉默了半响，才拉着唐瑾年起身：“皇叔祖，我和瑾儿回去了。我会将今日听到的事情回禀父皇。”
两人走出大厅。
荣老亲王看着他俩离开的背影，已经苍老的脸没有丝毫表情。
唐瑾年长吐一口气，心中的压抑却不曾完全散去。
天罗族，雍梦城罗家。
她还是不知这两者有何关系。
一个能预知吉凶祸福的神秘部族，竟然一直藏在这国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