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疚么?”左承平神色间的颓然似乎又浓了一些。
他长长地叹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内疚。但是……惜时,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很难受。”
“陛下难受的是,因为自己对玉贵妃的爱,导致玉贵妃在深宫中的艰难?还是说因为皇后和太子那两年间受到的委屈?又或者是贤妃发生的变化?”
唐惜时的反问确实已经让皇帝觉得自己愈发的煎熬。
“这些事情……好像都是我后悔的。”
唐惜时看着左承平已经痛苦地双手捂住了脸,这才道:
“就算玉贵妃没有因为深宫中的斗争而死,她以着和亲公主的身份来到这儿,也终究快乐不起来。”
“就算陛下那几年依旧一直宠着太子,也不过让太子遭遇的杀劫更可怕。那时候你已经对他忽略了那么多,还是有人恨不得尽快要了他的命。”
“后宫中羡慕妒忌玉贵妃受宠的人那么多,最后行动的却只是贤妃一个。”
左承平捂脸的手终于放下。
他呆呆地看了唐惜时半响。
“你这些话,究竟是在这里安慰我?还是说其实你的目的是要让我更加的难受?”
刚听唐惜时说的那些话,他确实觉得唐惜时像是在这里安慰他。
只是再仔细地想想后,他又觉得这是在嘲讽他!
难道这不就是在嘲讽他竟然就连自己爱的人都没有能力保护?!
“我只是差点就要和你一样难受。”唐惜时的笑意终于完全敛起,“你无法保护你最爱的人,但我也只差一点,就要让我最爱的人受苦。”
“你是说……”
“不错。我就是说瑾儿。若当初不是瑾儿竟然有所察觉,我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太子又同时遇刺,那时的你还不曾见过瑾儿,那瑾儿最有可能的归宿,就是白府。”
这种可能性,让他想一想都觉得自己心要强烈地痛起来。
“哪怕我们都希望可以保护好自己最爱的人,现实也会让我们知道,我们所做的不够周详。”
“陛下贵为帝皇,已经做到自己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听着他说的话,左承平的心里略微好受了一些。
但新的难受有意袭来。
“极限……原来这真的就已经是我所能做到的极限了?就算拥有天下,也不见得能让自己拙劣的人好过?”
唐惜时并不回答他这问题,只是提了一个新问:“陛下可曾想好该如何应对翼国了?”
左承平张目结舌。
唐惜时淡然一笑:“既然不曾想好,那此刻的我们还是来好生的讨论一番,明日朝会上可能面对的百官诘问。”
唐瑾年一行人抵京的时间,已是后半夜。
唐瑾年、贺依兰、左北泽、成常兴四人都直入皇宫。
御书房的灯尚且亮着。
御书房外,郭全在那儿焦急地踱来踱去。
一见到这几人来,他和左北泽规规矩矩地行礼,却连忙的要唐瑾年过来说悄悄话。
左北泽眉头一挑,脸上的笑容都已经有了些变化。
他夜奔准备进入御书房的步伐停下,只听着郭全和唐瑾年说话。
郭全全然无心理会旁人,只低声和唐瑾年道:“瑞郡主,你可算回来了啊。陛下和唐大人一直在里面商议着什么,我这在外面一直听到有动静,又不敢进去看,心里担心的很呐!”
“还有,今晚陛下晚膳就只随便吃了一点,还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瑞郡主,你待会儿可要劝劝。我吩咐着御膳房那边一直预备着吃食,随时都能拿过来的。“
在这人人屏气凝息,不敢稍作多语的地方,郭全的压低声音,也不过是不让御书房里面的人听到。
唐瑾年微微颔首。
“公公放心。”
终于进入御书房内,四人行礼。
龙椅上的人已经有了困倦之色,只是被怒容冲淡了太多。
听得四人将各自在宁雪镇中的经历一一说出,他的脸色不断变沉。
尤其是听得成常兴说无意间发现以楚全为首的几个人,竟然还想要让阿行将唐瑾年和贺依兰带到天工庙雕塑馆,然后借助那儿的独特地形,将两位郡主悄悄劫走的时候,皇帝更是拿起镇纸狠狠往桌上一拍。
在御书房外的郭全心脏又差点忘记跳动,满是担心地看着御书房里。
左承平如今却满心愤怒。
任是谁都知道,一个黄花闺女若无缘无故地流落在外一段时间,多半会有些不好的经历。
若这姑娘的姿色好几分,那遭遇不好的可能更大。
若这姑娘长得极好,又有优渥出身,偏偏那些劫走他们的人原本就是罪无可赦的罪民……
后果就更可怕了!
便是已经先从唐瑾年口中知道了两人并没有进入雕塑馆,皇帝仍旧气得身体有些发抖。
“好一个楚全,好一个楚全!”
他语气中的恨意太过强烈。
本已经起身的左北泽差点又想跪倒在地。
“父皇莫要为了这样的人气坏身体。”
他不说还好,一开口就将左承平的火气往他身上引。
“既然成常兴能发现楚全几个人的阴谋,当时候你也在宁雪镇,你怎么就什么都没有发现!”
左北泽这回真是不得不得跪。
“儿臣本意只是到宁雪镇游玩,实在没想过在这宁雪镇中会有什么楚家人……倒是成世子,似乎早就知道楚家人逃跑后在这地方居住了!他这些年来都知道楚家人的下落,却一直隐而不报……父皇,应当治他,还有治锦都侯府欺君之罪!”
成常兴也再度跪在地上:“皇上明鉴,臣先前实在不知道那么多。至于还要牵涉我锦都侯府,更是无从谈起。”
在他们已经开始相互攻击的时候,贺依兰早就悄悄挪到了唐惜时身旁。
唐瑾年则只是极淡地扫了两人一眼,转而走到皇帝身侧。
“皇伯伯,别生气啦,气坏身体瑾儿和九哥哥都会心疼呢。横竖瑾儿如今也没事,瑾儿会自己保护自己的。”
她的声音轻柔软糯,竟让皇帝不知不觉间便觉心神宁静不少。
左北泽偷偷看着两人相处,带笑的嘴角多了些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