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之,杜七小姐可是歇下来?”
屋内完全漆黑一片,映衬着屋外的院子有些发暗。阴着眸子的百里诚之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唯有那白衣证明着他的存在。
百里老太君也未曾想到自己的一句不经意间的问话会引得百里诚之有如此反应。他保持着看着屋门的姿势,半分不动,眸子里没有一丝的波澜,那是百里老太君从未在百里诚之面上看到过的阴郁。
百里诚之自出生起便是百里家的族长,肩上的重担很沉,却从来没让他露出气馁的神情。百里老太君知晓,他是遇见心魔了,她抬手搭在百里诚之的肩上,轻声唤道,“诚之。”
肩上骤然传来的温度让百里诚之回神,他微微珉唇,方答道,“已经歇下,诚之代言奚谢过祖母关系心。”
这个回答表面上听来没有一点的问题。可是,百里诚之是百里老太君一手带大的,所以,她一眼瞧出了百里诚之的不对劲,“诚之,告诉祖母,出什么事了。”
直到百里老太君问出来此言,百里诚之才惊觉自己心底的情绪竟是外泄到如此明显的地步。他想用笑容来遮盖自己的尴尬,努力了许久,却也扯不出一丝的笑容。
百里诚之不愿对百里老太君说谎,他也不知该如何说谎。
“可是七丫头身子出了什么问题。”
百里诚之下意识点头,想起自己与杜言奚的约定好,复又摇头,“言奚身子安康。”
百里老太君深深的看着百里诚之,意有所指道,“七丫头的身子是否安康,老身隔着屋门又怎能知晓?”
隔着屋门,屋内的人不知屋外人的惆怅,屋外人不晓得屋内人的安康。
有些事啊,无论是隔着一道门还是隔着一层纱,都是看不清的。
嘴,是用来表达情绪的。
百里诚之紧绷的俊颜出现了裂缝,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在感情这种事上,男子天生比女子学习的慢。
百里老太君放缓声音,说道,“诚之。倘若真心欢喜,便放手去拼上一拼罢,就算失败了又如何,只要努力过,就好。”
百里老太君既已将龙凤呈祥玉手镯送出,对杜言奚此人自然是喜欢的。可感情这种事,不是她喜欢与否可以决定的。
日子不是她与杜言奚过,二人最多也只是曾一同走过一遭罢了。
百里老太君活到这个岁数,是愈发的明白了“事在人为”的这个道理。
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不努力便永远不会是你的。
“祖母,道理孙子懂,只是诚之这副残破的身子对别人来说实则是种累赘。而诚之,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
百里老太君慈祥一笑,抬起拐杖,指着院中的石桌道,“诚之,扶祖母去那里坐下。”
人老了,身子骨不比从前,她啊,实在是站不住了。可她又不舍得自己的孙子在此处钻牛角尖,可能正如老林说的那般,她就是个操心命。
百里诚之搀着百里老太君,脚步放缓慢慢的往那处走着。看百里老太君这仗势,是要与自己彻夜长谈。
在石凳上坐下后,百里老太君重新说起了之前未说完的话题,“诚之,你如何解释‘累赘’二字。”
百里诚之凝想少许后,斟酌道,“累人之心情,赘人之一生。”
“诚之,你可曾觉得百里家族于你来说是种累赘?”
百里诚之果断摇头,“祖母,孙儿从未有过如此想法。”
百里老太君再次问道,“那诚之你觉得祖母这个半只脚已经踏入棺材的人于你来说可是累赘。”
百里诚之再次摇头,“祖母莫要妄自菲薄,历来的百里府族长,没有一人比你活的长。”
说到最后,百里诚之的声音不由得放轻。寿命,这是他百里家族的一辈子痛与一辈子都束缚不开的魔障。
“所以啊诚之,你以为的累赘,也不过仅仅只是你以为罢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百里诚之幡然醒悟。只是醒悟过后,百里诚之反而变得更加的清醒,眉目里又有了往日里的温润,他笑着摇了今日第三遍头,说道,“言奚已有了她自己的守护人。”
百里老太君不知这其中还有这么回事,心下不免觉得惋惜,“诚之,祖母真是挺喜欢七丫头的。当年七丫头的母亲曾于老身有救命之恩,见到七丫头的时候,祖母还想说这是于我百里家莫大的缘分,便眼巴巴的等着你与她成为夫妻,不曾料到,只是奢望了。”
“言奚的母亲救过祖母?”百里诚之觉得诧异,“她未曾与孙儿说过此事……”
过去的事,百里老太君也不想再多提,她握着百里诚之的手,说道,“都是上一辈的事了,祖母啊其实本也不应该将报恩之心压在你的身上,既然七丫头心有所属,我们也不能去做这棒打鸳鸯的事,知道了吗?”
百里诚之无奈,他欲放弃时,祖母让他坚持,而当他欲坚持时,祖母又让他放弃。祖母,究竟是想如何,“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祖母,诚之省得了。”
无论如何,百里诚之还是感激百里老太君今日的出现。
生命在流逝的同时也带走了他的好脾气。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百里诚之也曾想过去拼搏一次,好在老太君的出现让他打消了不应该出现的念头。
百里老太君转握为拍,慈祥了拍着百里诚之的手背,“诚之,还有一月是你二十三岁的生辰了,今年你想如何过。”
二十三岁的寿辰……
百里诚之苦涩的笑着,“祖母,今年的这个生辰,孙儿不想过了。”
百里诚之也想放纵一次,天真一次,或许只要不过这个生辰,他的寿命就不会轻易的结束。
如果可以,又有谁愿意去选择一个只有二十四年生命的人。
“祖母,今年,就让诚之一个人过吧。”
世间太繁华,是他无福享受的繁华,与其这般,不如让他一人享受独处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