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财宝堆后的变形怪暗中惊叹：这一招厉害！卖给死敌路斯坎，比杀了这群俘虏还不能被接受；峭崖岗还能把矛盾转移到路斯坎人那去。

黑胡子沉默了。撸起裤管，摸索着假肢脚掌，然后咔吧一下，把大脚趾拽了出来，脚趾头后面是一根手指长的细管子。他翻开脚趾头上的指甲盖，里面有个凹槽，从腰间挑出烟叶，塞了一把进去。接着扳动小脚趾，冒出一个小火苗来，点燃了烟叶，吧嗒吧嗒抽起来。

妈的……居然是个烟斗？！

黑胡子不慌不忙，“进山谷的时候，我看到外墙上挂了一个胖子的尸体。那人我认识，叫高利。”他露出一点嘲弄的笑容，“你绞死了黑帆商会的头头，还妄想和路斯坎做生意吗?”

斯坦德路眨眨眼，“我还认识一个路斯坎人，他有一个锃亮的秃顶。”

提到北塔之主奥因，黑胡子的烟丝燃烧得猝然剧烈起来，这两个人看来仇深似海。

轮到绿龙得意洋洋了，他把控住了局势。抬起爪子，“两万标准金币，全部现金，或者用金属锭支付。”他把价格加了一个零。

黑胡子猛然抬头，“二十万金币。”

“什、什么？”斯坦德路感觉自己耳朵坏了。这矮子傻了？又加一个零！

“米拉巴愿意出二十万金币。”

“买俘虏？”

“买你！”

巨龙的下巴咣当落地。

买自己？二十万！

斯坦德路被二十万金币的卖身钱砸到晕乎乎，脑子一时转不过弯，自己居然这么值钱了吗？！

他财迷心窍地冒出来一句，“论磅称重算的还是论尺量高算的？我要是再增肥能不……”

“咳咳！”

财宝堆后面传来咳嗽声。斯坦德路猛然惊醒，“矮子，你在羞辱巨龙的尊严！”

“我以为你们很喜欢这种金灿灿哗哗响的羞辱呢。”黑胡子填了点烟丝。

“给我说清楚，到底打算怎么羞辱我！否则明天米拉巴又要下葬一具空棺！”斯坦德路急切地吼着。

黑胡子幽幽说：“我支付两万标准金币的现金，这钱就在米拉尔河对岸，一个信号就能送来，这钱是赎金，也是订金。这是第一步。”

“接着，我们需要你做两件事：遏制路斯坎向峭崖岗方向渗透；其次，清缴整个东峭崖岗山区的内怪物种族。兽人、巨魔、豺狼人，全部剿灭或者驱逐。我知道你做得到，也只有你做得到。这是第二步和第三步。”

“然后，协助米拉巴在龙眠谷铸造永久定居点；反击路斯坎的侵扰，巩固长路安全。这是第四步。”

“最后第五步。当米拉巴在峭崖岗站稳，你就可以带着财产离开，到其他地方落巢。”

“后四个步骤，每完成一个，我们支付20%金额，即四万金币。剩余的两万金币是保证金，你要确保不再回到这一区域筑巢。五年后我们会支付给你。”

这一番严丝合缝的计划，让斯坦德路彻底冷静下来。米拉巴站稳峭崖岗，怎么也要三五年。也就是说，二十万金币五年的雇佣金，加上购买峭崖岗的地产金。

龙巢可以卖吗？

当然可以。

事实上，这种做法很常见。当龙巢附近的智慧种族打不过赶不走巨龙的时候，就会商谈一笔弃巢费，请巨龙离开。这是很多龙发家致富的好法子，善良阵营的金属龙其实用得最多，找个有钱又不太厉害的城市，在附近一窝，自己睡自己的，至于什么牧畜受惊矿场塌陷水源被断，跟龙有什么关系呢？巨龙又没有主动伤人，明明是凡人自己脆弱又多事。于是金属龙们就可以心安理得赚取弃巢费，还觉得自己做出巨大让步，慈爱无边。

话说回来，弃巢费高低取决于巨龙的年龄和实力。二十万金币这个数字，对斯坦德路来说非常公道，甚至是溢价了。前提是对方真的打算给钱。

斯坦德路脑内刮起风暴，疯狂权衡利弊。

二十万金币，别说分期，就是现金，米拉巴也出得起。而对于米拉巴来说，路斯坎敌对以及长路的商路，远比绿龙的仇恨更重要，这个建议的可行性其实是有的，而且不低。

但真的要卖吗？

龙眠谷地势不错。但说到底，峭崖岗还是一块没有矿产没有作物的不毛之地，地产本身几乎没有价值。峭崖岗四面可以劫掠，但反过来说，四面环敌，永远不会有清静日子。

自己带着钱财和艾西亚、女仆团拍拍屁股离开简单。豺狼人、灰矮人、狗头人和战蜥人，就只能抛弃了。他不可能带着成百上千的怪物长途迁徙。

如果弃巢，那等同于放弃灾厄堡的势力庇护，这是一个因素；地牌是另外一个因素。虽然峭崖岗提供的红色法术力不如龙意，但舍弃之后，这几张地牌就会衰弱、消失。

但这些因素都是可以被二十万巨款抵消的……黑胡子来之前，肯定做过大致调查，所以开出这个价格……

念头冲突来冲突去，斯坦德路找到了关键点，一个黑胡子绝对猜不到的理由，碧冠油。

只要占据峭崖岗，血舌豺狼人会越来越多，出产的碧冠油也会越来越多。二十万金币自己就能赚回来，这是个永恒的财源！

斯坦德路主意打定，说道："你地建议非常值得考虑。我会让部下商议详细，拿出具体条款。不过定金太少了，你先支付四万金币的定金。"

黑胡子深邃的眼眶里闪过一丝戾芒……

讨价还价过后，最终以三万金币的价格，赎回全部人质和尸体，附加艾拉斯图的遗物。本来黑胡子打算把那几十副白金铠甲要走，但被严词拒绝。黑胡子声称那是米拉巴最高等的铸造技术结晶，外人根本无法利用。他说的是实话，这么长日子以来，龙眠谷连融化这些铠甲都做不到。但邓巴克成为牧师后，灰矮人之神赐予了不少知识。绿龙相信早晚有一天能破解。

当天傍晚，被囚禁了两个月的俘虏们从地下爬出。一个个形容枯槁，恍如隔世。他们的意志没有被战败摧垮，却被暗无天日的劳作消磨。

一个枯瘦的女人走出地穴，神情恍惚，头发像是干草，皮肤如同黄牛。锋矢锤卫站在她面前，认了半天才相信，这是曾经的北地红蔷薇。“克莱曼婷！”他一把拥住女人。红蔷锤卫嘴唇嗫嚅，然后嚎啕起来。

另一边，黑斧锤卫胡尔姆是被抬上来的。作为一个地表矮人，成为世仇灰矮人的奴工，受到十倍的虐待，已经奄奄一息。

斯坦德路远远看着这一切。三百多俘虏以及两倍于此的尸体，被逐渐送出龙眠谷。斯坦德路亲自押送，一路跟着他们来到米拉尔河畔。

河岸上，先来了一艘运输船，运走俘虏；接着另一艘运输船带来赎金。当狗头人点验清楚，才允许黑胡子的使团上船离开。

“一枚也不少。和你做生意很干脆，黑胡子。”绿龙说。

黑胡子低头，拉起裤管。斯坦德路瞪大眼睛看着，这次矮人拔出自己的脚掌中指，是一个信号弹。他朝天一拉，信弹爆开，示意对面的船只来接他。斯坦德路这会简直好奇死了，恨不得把那条腿拆下来看，还有什么花样。

“你做的也不错，不愧是灾厄堡的种。早晚有一天，你会成为和你母亲一样的费伦祸害。”

“那是当然！”斯坦德路骄傲地说，“米拉巴人的骨气也让我欣赏，虽然你们的抵抗很软弱，但一个比一个不怕死。”

黑胡子登上船舷，笑了笑，笑容中的情感很复杂。他对岸上的斯坦德路说：“你错了，我很珍视自己的生命，这点上艾拉斯图远比我勇敢。我能淡然地来，轻松地走，是因为米拉巴有足够底蕴。”

“作为有七百年历史的城邦，米拉巴的积累比你想的要深，遭受的苦难比你想的要多。当陆军拼光了，我们有海军；军队拼完了，我们还有钱和货物；最后才是我们的生命和意志。”

“如果你以为一场败仗，就能把米拉巴逼到山穷水尽，那就太天真了。还早得很呢！更何况，能用钱解决的的事，就不算事。”

说完这句话，船只已经滑出五十尺。斯坦德路和黑胡子，一个站在岸上，一个站在船上，四目相对，眼神传递着复杂的信息。

斯坦德路看着黑胡子阴沉的视线，忽然了然；而黑胡子也看出绿龙的醒悟，微微昂起头，像是发出战书；斯坦德路随即凌厉眼神，接下战书。

斯坦德路转身说：“北地厉害的矮人，可真不少啊。”

变形怪：“主人，怎么了？”

“黑胡子看破了。他看出我根本没有同意那二十万金币的计划，只是在诈他。于是他顺水推舟也诈我，把俘虏带走了，双方算是平手……然后他又下了战书。”

“战书？什么时候？”

“他那句话啊，‘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算事。’妈的，艾拉斯图当初也说过这句话。有钱了不起啊？！”斯坦德路骂骂咧咧。

刚到第二天，绿龙就知道了黑胡子的策略。因为米拉巴城几乎在俘虏赎回的同时，向北地所有城市发了一份文书。

“……米拉巴将以今后十年内的金属转营权，赠与任何剿灭峭崖岗恶龙-碧冠领主的城邦或团体。”变形怪念诵道。

斯坦德路一耸眉，“这不还是悬赏嘛？只是加了码而已…我还以为什么新招呢！无聊！”

变形怪说：“主人，后面还有。‘铲除邪恶，护卫商路安宁和平民生命，是整个北地人民的祈愿，是所有城邦的责任所在。米拉巴城主圣匠黑胡子，特此设立奖池。除以上悬赏，鼓励支持所有城邦投入悬赏（路斯坎狗除外），奖品累加。以此共同捍卫北地！’”

斯坦德路眨眨眼，“什么意思？”

“就是说，这个奖池谁都可以往里面投入金钱或者其他权益，而拿下您的城堡或团体，可以一次拿走全部悬赏。这里还有一条，各个势力投入奖池的悬赏是有高低排名的。当悬赏兑现，投入排名第一的那个势力，将获得米拉巴赠送的精金炮绝密图纸。”

主仆两人互相眨巴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这算什么？”

变形怪结结巴巴说，“他们给这套流程取了个新名字，叫……众筹。”

“屠龙众筹？”

（第六卷，翱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