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信对他们的反应视若无睹,自顾自的继续渡气,完后直到看见陈资的喉咙微不可察的滚动一下,才肯稍稍放松。
“大夫,别傻愣着,我朋友好像没脉搏了。”伊信说这话时,话音都是破碎不堪。
大夫不敢耽误时间,快速的冲上前,同时接连窜的念出几味中药名,吩咐身后的药童去取拿煎熬。
至于伊信,则是直接被轰出去,理由是心乱误事,不如去外面等着。
他看着药童来来回回的跑了好几趟,每趟手中端的铜盆都血水,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他不敢多问,只能在外面守着。
直到药童空手而出时,伊信再也忍不住开口喊住他:“到底怎么样了。”
他其实想问能活吗,然而他不敢。
胸腔好像被什么堵着,沉闷得他快要呕血。
药童面容稚嫩,但眼神却是老道,将他上下打量后,神色复杂道:“你这个样子,真像等夫人生孩子的父亲。”
伊信没空和他闲扯,一直以来的好脾气似乎都吃进狗肚子了,温怒盯着他。
药童被他看得发毛,赶紧正色道:“得看他造化,凶险得很。”
伊信瞬间如坠冰窟,身体好像突然落空,掉进了万丈寒潭里,就连呼吸都似乎被刺骨的冰水堵住一样。
他明明站得端正,此刻却身形晃荡,膝盖发软,向前踉跄着倒去。
这反应把药童吓到,忙不迭的伸手去扶,可惜自己都是孩童,支撑不住,两人同时滚下台阶。
伊信踉踉跄跄的起身,面容铁青,神游天外的折回偏殿,轻扣紧闭的房门,听见了里面传来大夫的回应后才屏住呼吸,小心走近。
大夫叹口气:“目前我已经把他脱臼的臂膀接上,可这生死有命,虽说剑伤没有触及心脉,但失血过多,加上先前重伤过经脉,恐怕真得看天意。”
伊信不答,蹲下身沉默的看着床上躺着的人,那是一张和他一样年轻的面孔,睫毛宛如黑乌鸦羽纤长,垂落在眼睫投下青色的阴影。
“原本躺在这里的人应该是我。”伊信双手掩面,企图这样掩饰自己的悲难,“昨日幻影盟派出了杀手。”
满脸褶子的大夫闻言略微震惊的回过头,嚅动唇瓣,颤抖片刻才道:“他们这次没得手,还会有下次,少主一定要小心。”
伊信将头埋在掌心,瓮声瓮气的嗯了声,半响才肯抬头,依旧是难掩悲怆:“可是陈资何其无辜,不该受到牵连。”
听此,大夫也有些感怀,药童悄无声息的从没有关严木门推入而进。
“既然躲不掉,不如就直接面对。”药童眉宇有些不合同年人的早熟,但到底城府不够,目中的火气都快化为实质冒出来,“幻影盟的盟主就是个垃圾,自从他继位后,整个联盟都被他搞得乌烟瘴气,当年若不是教主宽容仁厚,哪有今天这些事。少主不如这就辞去官职,让那些人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当家人。”
幻影盟作为新起之秀,在江湖中盛宴高涨,大家都在说,这是继暗影阁之后,唯一能够派人得上门面的帮派,只可惜作风不端,迟早都得完。
其实在早年,幻影盟刚成立的时候,担任盟主的是苗疆教主,其初心也是扶贫为百姓造福,并为此将苗疆八大世家投入大量金钱,所以才能茁壮得如此之快。
可惜物极必反,随着幻影盟日渐成熟,有源源不断的人加入,刚好教主也想扩大势力,便也来之不拒,这些人当中不少都是包藏祸心。当年的教主也有所防备,不过最后还在败在情字上,其夫人在练习教主所独创的幻影功法的时候走火入魔,最后投靠江南医堡李家,联合李家将其推倒。
而伊信则是最为教主年轻气盛时,犯下过错的私生子,在教主死后,这位夫人更是露出丑恶嘴脸,欲想还在襁褓中的他活活闷死,好在教主的心腹及时赶到,将其救走,把他交给教主的生死之交过继抚养。
当时的心腹也是强弩之末,自知幻影盟无救后,便一心想让主子唯一的血脉远离江湖纷争,哪怕是如朝为官,起码还有庇护。
岂止如今的这位新任教主不知从何得知了伊信的下落,正要派人来赶尽杀绝。
伊信烦躁的按压跳动的太阳穴,早得知身世的那刻,他做梦都想血洗这深仇大恨,可惜入境幻影旧部早就被他后娘铲除得一干二净,剩下要么不足为据,要么就是早已叛变,若不是大夫年轻时,与亲生父亲有过命之交,伊信恐怕到现在都是孤家寡人。
他花了将近十年,才愿意放下这段过往,那日夜难平的心绪就如同炸药包,一点就燃。
“你有人脉吗?”伊信的眼白爬满血丝,那黑眼珠子却亮得有些逼人不敢直视,“有武器吗?据说现在的幻影盟近几年派人东渡下海,向东瀛人学习心门秘法,原来那套幻影术心法早就不是秘密,盟内每个人都不是等闲之辈,我去拿什么拼?”
药童被他这丧气话起得跳脚,结果伊信还没等他头脑发热的发表一段慷慨诚辞的豪言壮语,就直接一盆冷水给他泼醒:“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是我是个缩头乌龟,哪怕是死,也得拉个垫背的,对吧?”
药童无言以对,气鼓鼓的做在地上:“那你当如何,那帮家伙都欺负到你朋友头上,接下来岂不是都要我和大夫开刀?”
“小子!”大夫给他当头敲了一棒,“你以为少主和你一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我说对把?”
伊信不置可否,一吐一吸之间,仿佛是困在囚笼里的受伤野兽,明明想冲出去将敌人咬得粉身碎骨,然后却被削断爪牙,拔除獠牙,只能兀自不断发出不甘的喘息。
“罢了。”大夫语气中难掩消沉,“病人还在休息,我们出去......至于少主,留下陪他一晚,若能醒,便是幸运。”
说完,便将碍事的药童生拉硬拽的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