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陈资足尖轻点,尽管飞跃过来时,半途还摇晃一下身形,但到底还是吊着口气过来了。
伊信相当意外这位同僚如此重情重义,鼻腔一酸,眼眶发热,连忙吸溜鼻涕好,张开双臂迎接他的倒来。
眼看就要撞上的伊信,登时忍俊不禁的把身子一歪,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伊信忙不迭的要去扶他,谁知沉闷的声音从底下传来:“滚!”
这声滚字正腔圆,伊信当即一愣,厚着脸皮拽着他的手臂,将人拉起来。
“往前就是黑衣人,滚过去就是死。”
说这话时,他面上还是笑嘻嘻的,哪怕指缝大小的危机意识都没有。
陈资奋力甩开他伸来的爪子,跌撞的站稳身形,面似寒沉,耳畔是愈加清晰踩踏的足音。
伊信双腿有些发软,艰难的吞口唾沫,笑得比哭还难看,勉强稳定心神发音:“要不你回去把门反锁上,他们铁定是不能穿越网线。”
陈资注意到声线里带着哽咽,迟疑的侧眸看他。
“虽然我也很想拉你下水,可是要是咋两全死光了,连个给我收尸的人都没有,那岂不是太可怜了。”这回,伊信干脆没出息把哭腔也带出来了,抬手抹干还没滴出来的泪珠,“起码你还有希望逃出去。”
陈资对此无语凝噎,不等他再劝,率先踏来的黑衣人已经从长坡下探出头来。
旋即,伊信后肩被人牢牢抓住,紧接着浑身凌空朝高一扔,加都来不及叫,就已经摔到茅屋门槛,脊椎砸到棱角,只听咔嚓脆响。
那狠拽是超越身体极限,那咔嚓声不是来自伊信,而是陈资的右臂。
此时此刻,伊信乱蹬的翻身,而大批的黑衣人已经涌上来。
方才那舍己救人的幕,已然被他们看清,为首的人已经拉弓扯弦,剑尖锋利反光,温吞的映着陈资冷漠阴沉的脸。
“伊少卿有你这样一位同僚,实属三生有幸。”
尽管蒙着头面,可陈资依然知道他在笑,而且笑得幸灾乐祸。
“可惜这种大无畏的君子义气还是留着给阎王老爷那表演吧。”他不带停顿的说完,利箭冲破长空,尖头还有高速旋转的小卷风。
这不过眨眼的功夫,陈资的右眸中跟着那卷风闪烁着寒光,恰妙的侧了个微妙的弧度,箭边划着他眉梢停顿滞留。
陈资紧抓着铁箭,指缝掌隙中淋着血,他冷笑着咬牙抵住箭羽,用力折断成半。
陈资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语调和他表情一样淡:“走。”
尖端寒光不减,他可如画的眉宇却压过一头,阴鸷更甚。
伊信心口全是暖意,深吸口气,莫名熊起气概,声嘶力竭的喝道:“你走我就走!”
黑衣人用看傻子的目光扫视他,轻蔑道:“这小子功夫也就三爪猫,留我足够,其余的去逮对面的蠢货,主上有新名,要抓活的。”
“阁下未免太小瞧晚辈了罢。”陈资横箭一拦,跨步侧迈,意味不言而喻。
说实话,伊信有数,陈资现在功力散尽,偏偏右肘还脱了臼,他又不是左撇子,对付一人已是困难重重,何况众人乎,为时之计,只能弃车保帅。
“你去尽快把救兵搬来。”左手血已经积在旮旯泥里汇成血滩,陈资仿若未觉,摆出起手式,准备应战。
陈资背对着他,清晨的风吹得他衣玦鼓动,如蝴蝶两翼的肩胛骨突兀着,无论伊信横看竖看,都觉得他撑不了多久。
此地是哪都不知道,等他磕磕绊绊回京找到亲爹,估计陈资的尸体都凉透了。
他们的目标主要在他,陈资只是顺带灭口。
若是陈资就这样做了刀下亡魂,他恐怕也会日夜难安。
“好勒!”伊信气沉丹田的朝对面吼完,撒开丫子就窜。
绕过摇摇欲坠的茅草屋,转瞬就不见了人影。
有人急得跺脚,喝道:“追!”
陈资反应极快,眼尖的抬腿,用膝盖蒙撞来人,左手死命往他咽喉插。
血如箭欻的直飞而出,陈资力道不减,拔出铁箭,反手掷向对面来者,两侧的黑衣人也不会任由宰割,左右箭步冲上,眼快手灵的抓住他的双臂。
只听又是咔嚓重响,陈资登时疼得直翻白眼,两人不知用了何等巧妙手法,克制压抑的痛苦呻吟从喉咙漏出来。
黑衣人大概有些顾忌陈资的阴狠脸色,不做任何停顿,当即又是一脚踹入他心窝。
旁人紧跟横扫堂腿,直接把人给踢跪了。
这会陈资有些心理准备,愣是哼都没哼,颤膝的半站着。
黑衣人无心恋战,炒出长剑,对已构不成威胁的陈资捅去,锋利的剑刃结实的将他对穿个血窟窿,不知是偏了心泵还是血已经流得差不多,抽出剑时,竟然没有喷血。
“草!”
耳畔翁鸣中,身后有人不断叫骂,仔细听辨,居然还有惨叫声。
他们穿梭到了伊信设下的陷阱中,陈资浮起抹嘲讽的笑意,急喘着气,竭力让自己倒下时不至于那么狼狈。
他尽力了,至于伊信是死是活,也与他无关。
生命正在极具流失,陈资能感觉到。
他将视线努力朝后观看,隐形不可察的丝线已经粘了不少血,但也只限于前小半部分,后面依旧是可直视的空旷泥泞地。
黑衣人没做多少考虑时间,下命撤退后又命人点火,火势迅速顺着丝线燎烧,很快丝丝缕缕又错综复杂的网线显出。
终于有人变了脸色,这丝烧出了诡异的磷光,在微晨的反射下,居然绚丽非凡。
不得不感叹,这伊家养的贵子确实是费劲心力。
“咋么办?这漏孔太小的,咋家就算用刀砍也断不得。”
为首的人把视线挪到气息微弱的陈资身上:“这不还有个吗?”
其余人不太理解,却见他拽拉陈资的头发,强硬板正他的头颅,几乎是把人连根拔地而起。
至于陈资本人,已经连眼皮都没抬下。
“伊信!”黑衣人厉声喝道,“滚出来!否则你这些兄弟横尸暴野!”
无人回应,黑衣人气急,恨不得把陈资的头给拧下来。
属下也跟着帮腔,浑厚的嗓音彻响整个山脉,回声绵久不熄。
“你!”黑衣人朝属下勾手,“过来想办法把他弄醒。”
被指的人略同医术,但都是些阴毒邪术,上不得台面。
那人虚眼看他,陈资已经无力回天,气息奄奄,虽然还能呼吸,但也是入气小出气大。
然而命令不得违抗,那人点中他的七穴,同时从他手腕注入股气流,这气逆着筋脉游走,很快陈资的额角冒汗,脸已经痛苦的扭曲着,伤口断断续续的血剧烈的往外冒,更不要钱似的。
可陈资就是没醒。
黑衣人看得出他的为难,在继续弄下去,恐怕真就断气了。
“想办法让他叫出来。”
对方瑟缩肩膀,勉为其难道:“属下再试看。”
这次,他直接找准人的痛穴狠命下按,果不其然,半死不活的陈资身体抽搐一下,眼睫也跟着发抖。
“噗!”
喷出来的血沫稀少,脸已经白得近乎透明。
任谁都看得不出来,已是强弩之末的陈资不出三刻钟就会归西。
黑衣人咬牙切齿的看着前方,把后槽牙都咬碎一颗,啐口唾沫:“呸!今日不能活捉伊信,各位就直接提头去见主子。”
有胆大的人战兢的暗藏杀机的前方走去,小心抬手,你碰带血的丝线,稍用力,看似毫无威胁的丝线顷刻就割破他的指腹,登时就见了血骨。
所见之人全都倒抽凉气,眼下的状况是,伸头一刀,缩头还是得被砍,一时间大家都进退维谷。
就在为首人快要放弃希望时,有声低沉的嗓音传来。
“放了陈资,我跟你们走。”伊信从房侧走来,“但我说的放,是要求你们把他全须全尾的放走。”
黑衣人打量手中的人,片刻便松手,任由他坠落在地。
“少卿这不是开玩笑吗,老实跟我们走还能留个全尸,不然你朋友只能拿去喂豺狼虎豹。”
伊信无所谓的耸肩,其实心里打突不停,紧张得快要调头奔蹿,可他知道,这个关键时刻,坚决不能软弱,于是停止腰板:“人终有一死,我兄弟为我牺牲,那就是重于泰山,我会为他准备副好棺材,替他送终。”
黑衣人也不确定他到底是真不在乎还是演戏,左右权衡之下,便吩咐道:“先给他止血,再拿盟中的药给他吃。”
属下应声去做。
伊信心惊胆战的看着他陈资是如何将喂入口的药呕吐出来,反复几次无果,喂药人也颇有些无奈,摊手看他:“不是我们不救,好像是这位小辈不愿配合。”
“我不管,陈资死了,你们也休想跨过这网线。”伊信作势退后几步。
陈资此刻浑身冷得和冰块一样,失血过多导致他连基本的痛觉都没有了。
唯独牙齿还在咯吱打战,表明自己还有气。
为首男子开始急躁起来,他知道,如果今日任由对面那小子逃跑,不光是自己,整个盟都会因此分离崩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