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镇出来后,沿着许倩留下的记号开始搜寻,但是在雪域高原的莽莽天地之间,我就像飘忽不定的孤魂野鬼,不知道哪里才是我要找的终点。
这里人少地小,大摇大摆地贸然寻找必然会被对方发现,而且许倩留下的记号并不全是有规律的,少不了要走回头路,或者大半天都找不到剩下的记号。路途遥远不说,一路上的盘查点就不少。不过,我至少清楚一点,我必须找。
再往前走,就是无人区的边缘,那里几乎没有城镇,只有零星的村落,对于那些杀手而言,或许,那里就是他们的天堂,而我出现在那里太显眼了。当下之计,只有乔装打扮。
我从农家院里偷了一件旧夹克,顺带牵走了一匹瘦马。骑着马,专挑森林和山地走,穿进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子夜时分,仍不敢稍息片刻,直到这马饿得见到草就不肯走,拽都拽不动,我才歇下来,把马拴在树上,然后靠着这棵树打了个盹。
“这些人到底从哪里过来,前面就是鸟不拉屎的地方,那里会有人吗?”我狐疑起来,但是许倩留下的标记已经没有了,说明她已经甩开了他们,这一路,我都是顺着他们的踪迹走的。
夜间,山里的冷风冰凉,我连打了几个寒颤,醒了,举头望无际的星汉,不由得冷笑几声,“呵呵,林坤啊林坤,没想到你又跟以前一样来这荒山野地里徒步旅行了!”
这深山老林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几天风餐露宿,我早已是饥肠辘辘,于是,刨了些野草充饥,继续骑上马往南走。
穿越在原始森林之中,星月为我指路,依稀天明时,山里起雾,我逐渐地迷失了方向。
以我的野外生存经验来看,除了夜间的星月可以辨别方向之外,还可以根据树木的年轮和茂密枝叶的指向来辨别南北。但是,这里的森林之中,树木长相怪异可怖,树身上隆起马蜂窝大小的疙瘩,就像肿瘤一样,枝叶长得扭曲,枝干上处处都是长毛的凸块。年轮和树木的枝叶茂密度朝向都杂乱无章,根本无法让人辨认方向。
“这个地方提奇怪了。这种怪现象我还是头一回遇见,最奇怪的是,连马都迷路了。”我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这他妈是什么地方?难怪这些人会选择躲在这里,即便是来一个团的兵力,也很难找到他们的老巢。”
“这两天步骑并进星夜兼程,至少也走了两百里,现在多半已经到了类似于西藏的无人区。”正当我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环境的时候,忽然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我的神经,“等待,不太对劲!年轮?”
我的眼前一亮,“有年轮!”
我看到身旁的一些树木被拦腰砍断,故而亮出了年轮,“既然有人砍树,那附近就必有人家。”
忽然,这匹马无缘无故地嘶叫起来,它猛地举蹄立身,我一不留神就后栽落马,顿感一阵晕眩。
这马好像受了惊,撕心裂肺地沙鸣几声,然后一阵风似地跑了。山雾太浓,马没跑多远就已不见踪影,只剩马蹄声在林间回响。
我刚要站起来,突然感到背脊一阵钝痛,直透前胸,转身一看,原来摔在了一块大石头上。再细看,这不是天然的石头,
更像是块石碑,抹去面上的泥土,果真是块石碑。
“石碑?”
只见上面刻了三个字:麻王沟。
“麻王沟?这里是麻王沟?”
我想不到自己竟然走着走着就来到了麻王沟,“看来我们之前的判断没有错,麻王沟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已经几天没吃一粒米了,体力消耗非常大,我躺在地上硬是半晌起不来,我一咬牙,站起身来,可我还没走几步路,几滴豆大的雨点打在我的脸上。
“卧槽,这时候下雨,我得赶紧找个地儿躲雨。”
西藏这地方一旦感冒就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会有生命危险。我两步并作一步地赶路,森林中经枝交错,越走越迷茫,雨也越下越大,淋得我睁不开眼。
滂沱大雨间乱碰乱闯,不知怎地就到了一个村庄。我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闯进一座院子,埋头几步就往正房冲。
“啪”的一声,正房木门被掀开,我正要往里蹭,脚下被门槛一绊,直接摔了个满嘴黄泥。我赶紧爬起来,理理衣衫,准备向房主打招呼,却发现正房里空无一人。
“有人吗?”
房间旧得掉渣,木桌椅上铺着厚厚的灰,房角的蜘蛛网密密麻麻,上面挂满了虫子,头上的屋梁吱吱作声,似乎狂风暴雨一来就可以将这里摧枯拉朽地撕拆掉。
整个院落都残破不堪,土墙长期受风雨摧磨,如今只剩下了一环残缺的四尺多高的土墩,正房左右各有一间残旧而简陋的木屋,院内的地面坑坑洼洼,满是草藓。
“先找个人家填饱肚子再说。”出院门往右就是几十户人家,雨后山村的空气很新鲜,村庄炊烟缭绕,闻鸡叫便想起了全鸡烧烤。
这时我隐隐约约听见唢呐声和哀哭声,“想必是哪家死人了,乡里乡亲的去的人肯定不少,结婚和丧葬场合是最容易噌饭的。”
又走了一里多地,果然看到前面有个院子里挤满了人,地上的纸钱随风飞洒,哀哭声唢呐声不绝于耳。我挤进院子,看到侧屋厨房正在做供品,有馒头有烧鸡。
我溜过去,左右张望,确定没人注意到我,然后趁机恰进侧屋,正要一把抓走烧鸡。
这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从里屋的厨房走出来,她一头乌黑的头发梳着麻花辫,小巧的瓜子脸,樱桃唇,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是稚气的眼神。
她这一出现,我就不好意思偷吃了。
“大哥哥,你是哪里人?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女孩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使毫无准备的我迟钝片刻才作答,“我是隔壁张三娃的远房表哥。”
“谁是张三娃?”
“就是你张哥哥的表哥。”反正天底下姓张姓李的人很多,我这样说肯定能碰准。
“哦。大哥哥,你饿了吗?”女孩稚气地问。
“不,不饿。”我强忍饥饿,死要面子地说。
“你肯定饿了,跟我来。”女孩把我带到厨房,盛了碗鸡汤,拿了三个馒头。我一番狼吞虎咽,终于放下了那点面子,问道:“还有吗?”
女孩甜甜地一笑,又去给我弄了只鸡腿外加三个馒头。
我一阵饿劳饿瞎地鲸吞后,舒畅多了。
“谢谢你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卓玛,不过,爹妈都叫我丫头,大哥哥你就叫我丫头吧。”
这叫卓玛的你还肯定从生下来就在深山里,没有念过什么书。
“哦,丫头真可爱。嗯…哥哥有事,先走了。”骗吃骗喝后,赶紧开溜,免得被揭穿。
“大哥哥,你刚才撒谎了。”女孩这一问使我心里一怔。
“哥哥从不说假话。”
“听爹说,这里周围几千里都是大山和森林,村上的人从祖辈起就没有人离开过村子,所以村里没人会有远房亲戚。”女孩的声音轻柔温婉。
她这番话令我无从作答,只能支支吾吾了事。
“大哥哥,你为什么要到我们村里来呢?”
“嗯…其实我是外地的猎人,一不小心走迷路了,就到了这里。丫头,你们村有路出山吗?”
女孩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爹说,我们村的人从没有出过山,大山里都是森林和野兽。”
“那你们如何与外界交流?你们总得拿钱到县城去买衣服之类的吧?”
“我们从没有去过县城。我们穿的用的,都是和彝族马帮交换来的。我们村周围的山里有不少上好的木料,祖祖辈辈就靠做棺木为生,外面的彝族马帮就来到这里,带来衣服和日杂与我们交易,换走我们的棺木,千百年来都如此。”
“你的意思是说麻王沟里的人世世代代都是做棺材生意的?”我好奇心起来,“就没有人出去过吗?既然外面的人能够来这里,那就是说有路进出了。”
“有,在几十年前这里的姑娘还能嫁出去,但是……但是现在不行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
卓玛说的这个线索,在我看来可能就是跟古藏教的那些杀手有关系,这个地方,可能靠近他们的老巢,因此这个地方就变得格外封闭。
为今之计,得赶紧弄匹马,再搞到些钱和干粮。
“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丫头了,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毛大爷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但打死老子也体会不到乐在哪里”。
这时,有人进来叫走丫头:“丫头,你闲着干嘛,快去厨房端供品。”
趁丫头被叫走了,我低头出侧屋靠向院门,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扯住。我转身一看,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凸起来了。
拉住我的人是个面孔可怖的小瘸腿,整个面部焦黑,没有头发眉毛,鼻子只剩了两个洞,嘴皮干裂,牙齿暴露,活像一具木乃伊。
看样子那矮人曾被火严重烧伤而毁了容。瘸腿死死地拖住我,叽里呱啦地不知道在喊什么,
这时灵堂中出来个老头,跛脚驼背。
“哇哇哇哇,嘿,哇哇……”那瘸腿两个眼眶都没有眼皮,双眼暴突,恶狠狠地盯着我。
驼背老头喝退瘸腿,走到我面前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不怀好意地问:“城里人?”
“不是。我是个猎人,前天进山打猎,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