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染将她的手甩开,冷笑道:
“跟了我这些年,却依旧愚钝不堪。非要我说到这个份上才明白。”说罢指着门口,挑眉道:
“尽管去告我一告,最好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最好让皇上愧从心生,助我逃出这个鬼地方,也算不枉费你我主仆之谊。”
岸芷被气得浑身发抖,只觉郁结于心,怎么样都排解不得。她恶狠狠又怨毒的盯着慕子染,偏偏又是自己方才吵嚷着要去告状,现在无论去或不去都极失体面。
她到底还是棋差一招。
“你还有什么好神奇的,你不过就是个最末等的更衣罢了。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寒酸地方,连个宫女都不如。”
慕子染慢慢旋身往回走去,仪态端方,拂袖坐于椅上。
她神情中带着几分傲然,轻笑道:
“一日为奴,终身为奴。骨子里的奴性改不了,即便做了贵妃,我也仍旧是你的主子。”
汀兰望向慕子染,只见她面色虽羸弱惨白,可周身的气度却比从前更盛,向外折射出由弱渐强的光芒。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坚韧与魄力,临危不惧,不动其心。
看到这里,她不由欣慰一笑,慕子染终于做到了。
面对慕子染的沉稳,岸芷就显得尤为浮躁。涨红着双颊只能用眼神去剜,心里想要咒骂又不知那句才能一针见血,急促的呼吸,咬牙切齿又隐隐畏惧,好像被定在了原地,一步也走不动。
香菱鄙夷的瞥了岸芷一眼,满是不屑。
“一个奴婢乍然盛宠,宫里咽不下这口气的贵族嫔妃多不胜数,你还是循规蹈矩些为好,不然折福之外,折寿也说不准了。”
“……”
沉默了片刻,
“我们走!”岸芷一字一顿,最后瞪了慕子染一眼后带着香菱悻悻而归。
看着那二人的身影出了院门,汀兰与沈夙二人才长抒了一口气,到底是有惊无险逃过一劫。
慕子染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望着敞开的门外,漫天飞雪。她眼神木然冷冽,抬手慢慢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温柔眷恋的摩挲着,动作如初,可她知道,只得孩子已然回不来了。
“我从没想过,杀死他的竟会是他。”
或许是极度的悲痛伤心,反应出来的却是无比的平静,比任何一次都要平静淡然。
“小主……”
慕子染忽然抬起头,
“去将从绛雪轩带出的木匣子取来。”她指了指简陋的放着铜镜的妆镜台,道:“就在那儿。”
沈夙摸不着头脑,却仍旧将信将疑的替她拿来。慕子染握在手中,掀开盖子,里面放着的正是楚越宸当初亲手打磨而成的一对耳坠,泛着柔粉色的光,晶莹剔透。
不等她们反应过来,便见慕子染拿出一个耳坠,径直往几乎长住的耳垂上硬生生扎入。几滴血珠渗出,慕子染倒吸了一口冷气,手上动作不停的将另一个以同样的方法戴上。
“还不快去拿伤药来。”最初的震惊过后,汀兰回过神当即对沈夙吩咐到,而后蹙眉上前一把拿来慕子染的手,严肃道:“你何苦自伤己身,何苦呢?”
慕子染勾了勾唇,不在意的说:
“没那么严重,冬天不比夏天,至多疼些罢了。”顿了顿,她抚上麻木渐消痛处涌上的耳垂,“我就是要它疼,这样才能记住这滋味,记住他带给我的是什么……”
沈夙小跑着取来药粉,却发现正如慕子染所言,因太过寒冷的缘故耳垂发青,倒没有流多少血,稍作处理便能止住。
“小主莫要轻信岸芷,她如今是元婕妤的人,元婕妤是怎样的角色,她说的话不过也是要击溃小主罢了。”汀兰依旧紧蹙眉心,沉声劝道。
“是啊,我真的有太多事要找阮文君问个清楚了……”慕子染淡淡的说道,忽然她立起身子,装作寻常一般从架上取下一本书,摊开放于窗边的案上,低头读起来。
冲那二人摆了摆手,像是丝毫不觉耳上痛处一般。
“我没事,你们且去忙吧,莫扰了我看书。”
“这药……”
“放下吧,我一会儿去擦。”
看着她深埋头于白纸墨字间,汀兰与沈夙对视一眼,眼底尽是哀伤怜惜。汀兰勉强的装出笑意,道:
“正好辛儿备了些糕点要送予小主,我和沈夙这便去取,小主……也莫看的太久,当心劳神。”
“嗯,放心。”慕子染应道,仍旧听不出悲喜,望不见神情。
与慕子染的冷漠淡然不同,漫天飞雪,屋外的严寒并未让岸芷的火气消下半点,她步伐沉重的踏在积雪上,阴沉着面容,银牙紧咬。
一想起方才二人对峙的情形,她便觉万分懊恼,从前也就罢了,可如今自己的身份明显比慕子染高上许多。
“为何,为何她还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越想越气,岸芷停住脚步握拳转过身朝香菱怒道,她此刻面色涨红,横眉竖目,半点宫妃的仪态也没有,活像个泼妇。
香菱暗自翻了个白眼,她本就对着差事百般不愿,奈何阮文君吩咐她盯着岸芷,也只能勉强当个‘奴婢的奴婢’,此刻还要强颜欢笑着抚慰她道:
“小主何必与那穷途末路的人置气,现下如日中天的可是小主您,那慕更衣逞几句口舌之快,也改变不了长困北三所的厄运啊。”
岸芷冷哼一声,
“只关着未免还是便宜了她。”
“那小主是要?”香菱眨眨眼,不知她又要想出什么坏主意来。
朱红色的唇角斜勾起一抹阴险毒辣的笑意,岸芷挑了挑眉,幽幽道:“本主那她没有办法,可慕子染那贱人,不有个明摆着的克星在吗?”
香菱吞咽一声,
“小主是说元婕妤?”
岸芷理了理衣领,扬起下巴:
“听闻婕妤近来胎象不稳,常有腹痛的情况发生?”
“……听说是这样没错。”
“那本主自该前去探望,况且,去了北三所一趟也该让婕妤知道慕子染如今的状况才是。”打定了主意后,岸芷面色渐渐恢复镇定,当即做了决定转道往临仙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