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说话你没听到吗！”楚越宸不耐烦的扬高了声调：“你是想前日的事再来一遍吗。”
要说这前日之时，也算得上于后宫里盛传一阵儿了。那早已淡了恩宠的夏贵嫔也不知听了谁的注意，以为自己抓住了难得的机会，一大清早便拎着熬好的鸡汤赶来御书房，不顾小周子的阻拦，以贵嫔之尊硬是要往里闯。
后来确是得见圣颜，可楚越宸本就身心俱疲，望着那飘着油星的鸡汤非凡没有半点食欲，加上密闭温暖的屋内顿时盈满甜腻的脂粉气味，竟越发让他头晕反胃。
最后以那碗鸡汤尽数到了夏贵嫔的衣裙上告终。
虽被当作笑柄传了一阵，可自那以后，再没哪个妃嫔敢靠近御书房一步，更莫说做些菜肴送去了。
小周子吞咽了一声，硬着头皮上前笑道：
“小周子怎敢不念着教训，只是这里面的东西可不是出自哪位妃子娘娘之手；皇上瞧了若还是不喜，大可责罚小周子，小周子绝无怨言。”
楚越宸眯着眼，打量了那食盒几眼，才妥协道：
“罢了，朕倒要看看有什么名堂。”
小周子心头一喜，忙献宝似的将食盒打开，取出里面放着的小瓷碟，放置于案上。
只见其上整齐的摆放着切成块的山楂糕，因淋了桂花蜜的缘故，各个晶莹剔透，宛如成色极佳的玛瑙红玉一般。摆盘也用足了心，莹白的碟中撒有藕粉，山楂糕围绕着中心好像一朵盛开的红梅，却又夹杂着酸甜与桂花的甜沁，扑鼻而来。
“竟是这个……”楚越宸忽然笑着摇了摇头，想到了许久之前的场景。
“你让汀兰去藏了些什么好东西，朕可都看见了，赶紧拿出来，这样小气怎么像个贵人的模样。”楚越宸佯装恼怒，面上却含着笑意，一把拽过慕子染的手腕，不依不饶道。
慕子染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嘟囔道：
“皇上也太过料事如神了些，嫔妾才难得亲自动手做些吃食你便来抢，份量本就不多，让嫔妾拿出来可是不能呢。”说罢趁楚越宸不注意挣脱来开，一遍护着汀兰一遍回眸狡黠的笑道：
“皇上要吃，大可自己去做。”
楚越宸哼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转而威胁汀兰道：
“朕命你拿来，不然休怪朕将你送去浣衣局，看那时你们主仆该怎么合起伙儿来放肆。”
汀兰委屈的眨了眨眼睛，哀声道：
“皇上与小主玩闹总要将奴婢扯进来，罢了罢了，这事奴婢可参与不得。”
说完将碟子放在一旁，窃笑着跑出屋外，还不忘将门一同带上。
楚越宸眼疾手快抢在慕子染之前夺来，一个旋身坐于椅上，拈起一块便吃了起来。
眼中颇为欣喜，继而又转向了另一块。
“酸而不涩，甜而不腻，入口又爽滑细腻……”楚越宸闭着眼睛咀嚼了一口咽下后，不仅赞道：
“桂花蜜可谓神来之笔，连朕这等不喜酸食的人吃过后都停不下来，看来比起妃子，你去给朕当个貌美的厨娘也是不错。”
慕子染看着楚越宸洋洋得意的一边出言调侃自己，还将那本就一小碟的山楂糕吃的见了底，更是又羞又气，道：
“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抢了嫔妾的东西还说这些话来取笑，又不是什么稀罕物，随便寻个厨子都做得出。”
“朕便是道理。”楚越宸逗弄够了慕子染，这才将她环抱在膝头，拿起一块塞入她的嘴里，又于额上落下一吻，轻声道：
“旁人就算做满一桌子的玉盘珍馐，于朕而言，都及不上你当初一碗清汤寡水的阳春面。”一双鹰眸满是温情，含笑道：
“只因那是子染你的心意。”
从记忆里回过神来，楚越宸闭上眼将那一块山楂糕咽下，分明是一样的味道，可在他常来再没了半丝甜蜜。
心头百感交集，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从前的时日，自己待慕子染不似寻常妃嫔，而慕子染对自己也不像其他人般只有敬重畏惧，二人于宫中难得有的几分真情意，究竟是何时开始的改变。
从何时开始，他竟会因她不像其他妃嫔般温顺恭敬而心生不悦，甚至怀疑起慕子染的忠贞，以致于做出了……
眉心暗暗皱起，楚越宸突然便不忍再想下去，只沉声叹道：
“不对，不对。”
“皇上是说这糕点有问题吗？”小周子明知故问。
萧衡一惊，赶忙以银针刺入，并无变黑后再拈起一块送入口中，咽下后蹙眉道：
“微臣偿后并无发现什么异状，敢问皇上是觉得哪里不对？”
楚越宸摆了摆手，徐徐睁开眸子，眼底蕴藏着难以言喻的愁绪，他望了眼萧衡，再望了望那碟糕点，声音忽然冷下几分。
“没有，朕只是回想起往昔的种种，心生慨叹而已。”顿了顿，又继续道：“这味道还于从前一般，很合朕的口味。”
“启禀皇上，何止是味道，只怕这制作者的心意，也是如从前一般呢。”小周子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掏出一锦袋，交给楚越宸笑道：“送来的人说了，若皇上吃后觉得何意，才让奴才将这东西呈上。”
在看到锦袋上的所绣栀子花的一瞬间，萧衡只觉心中一沉，垂下眼慢慢攥紧藏于袖中的手心。
难以言喻的压抑与烦闷瞬间迸发，萧衡强忍下去，面无表情的拱手道：
“既然皇上还有其他事要办，微臣还是告退为好。”
“你我之间何须避忌，况且朕与你的国事还未谈完，若是站的累了，便来一道用茶点好了。”
楚越宸挑了挑眉毛，继而将袋子解开，里面装的正是太和筵宴一舞凌波后自己亲手赠予慕子染，原属于自己生母，孝柔懿仁皇后的一支白玉孔雀簪。
萧衡别过眼去，他半点也不愿意看到慕子染与楚越宸之间的所谓信物。
而楚越宸也在拿到簪子后陷入良久的沉默中，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毫无征兆的问道：
“朕记得之前借了绛雪轩的地方赏香，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