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周前的瓢泼雨天,我奔出家门为成濑遥送伞,偶然撞见她身边已有一位陌生男性作伴。当时我与其说是好奇,更准确说是受到巨大冲击。因为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神似瓦索。而且还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
我悄悄跟踪二人,穿过斯坎德培广场前的石桥,来到市民公园门口。当我就快追上他们时,路边突然冒出一个银头发怪女孩猛拽我的辫子。我身子失去重心险些摔一个大跤,扶住小树苗才勉强站稳。
等我回过神来,不论是银发女孩还是成濑遥,她们都已没了踪影。
当时我没有直接沿原路回家。我甚至对自己说:今天不找到成濑遥就不回家了!
抱着一丝渺茫希望跑进雨天的公园。东张西望,园内人影稀疏,然而仍然寻不见成濑遥所举的那把雨伞。
马车灯火在雨幕中朦胧扩散。
小秋千被淋了个干净。
我的双脚陷入沙地淤泥。
明天这里也会冒出许多蚯蚓躺在林荫道上吧。
真是个让人恶心的地方。
成濑遥你雨天不回家,和男生到处瞎跑什么。想到那男生可能是瓦索,我更是急得快哭了——一定是瓦索,他来首都找成濑遥了。可他为什么不来见我呢?
我猛捂住心口,克制鼻腔涌上的酸劲。
现在仔细回忆,当时我的情绪早已突破女高中生的沸点,即将冒烟、冒泡乃至冒火。但最后我还是快速转为冷静,准确说,是在一瞬间获得了冷静。因为我突然目击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画面——
那画面吸走了我全部注意力。
那是一只黄蝴蝶。
澄澈、无杂质的黄。
是我从未见过的品种。
半透明的轻盈翅膀在雨中扇动。
雨中?
蝴蝶能在雨中飞行吗?我以为它们只会躲在树叶背面。
光这一点就够使我疑惑了,但真正吸引我注意的地方在于——这只蝴蝶哪也不去,静静拍打翅膀,始终悬停在我双眼之前。
仿佛在注视我。
蝴蝶,想和人对话?
对于一只没有智慧的昆虫来说,这是非常不自然的行为。散发着趋近人类的灵性。
我并不觉得它的金黄翅膀有多么好看,也未从这短暂的注视中萌生对有灵之物的怜惜,因为很快发生了更加令我大跌眼镜的事情——这只蝴蝶方向一转,突然飞向我的领口,企图钻进我内衣里!
“呜哇!好色的蝴蝶。”
我双手护胸往后一躲。手忙脚乱地挥雨伞打它。
它又一下子向天爬升,飞到我雨伞无法触及的高空。
我打不到它。
这让我感觉它在居高临下嘲笑我。
现在雨势可不小,蝴蝶居然还能飞那么高。它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呀……
我站在下面气急败坏地跺脚,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还时刻担心它可能再次袭向我的内衣。
难道今天连蝴蝶都敢欺负我?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许多年来一直无法得到科学解释——
黄蝴蝶像是突然对我失去兴趣,掉转方向,朝公园深处飞走了。
它想去哪?
从刚才起我的好奇心就已经被吊起,所以立刻追上去。
那醒目的金黄翼鳞无论飞多远我都不会跟丢。
黄蝴蝶飞过儿童秋千、穿梭完一整条林荫道,将小湖与围墙统统甩在身后。我追着它逐步深入公园内部。
周围的景物越来越陌生。
其实我本来就很少进公园,公园的大部分地方对我来讲都是陌生的。
此时天色已然全暗,姨妈恐怕正派人出来找我吧。我才不管她呢。现在我将多余的担心全部抛诸脑后,一心专注于眼前的不可思议现象。
与普通蝴蝶漫无方向的翩翩飘舞截然不同,黄蝴蝶的飞行轨迹是笔直的,途中几乎没有多余的折返与逗留。这使我确信黄蝴蝶有一个目的地,它想去某一个地方,就在前方,我很快便能看到。
然而我却不得不在中途停下脚步,因为黄蝴蝶正飞临人类双脚难以通行的障碍——一座危险的独木桥。
在拉美地区,黄蝴蝶只象征一件事——死亡。这是被人为赋予的意义,是与蝴蝶本身无关的虚假价值。所以当我在独木桥前方发现成濑遥和她男伴时,我不禁感动困惑——是我作为人类单方面误以为黄蝴蝶在为我引路呢,还是说——它的出现,本就是为了引我去见成濑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