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艾希礼·威尔克斯的交往没能长久。

最初几天的热情退去后，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在玩一个很蠢的空气朋友游戏。我果然还是无法把我笔下的艾希礼·威尔克斯当人类看待。他口中每一句话可都是我在书桌前抓破脑袋苦想出来的。这么一个耗人脑筋的东西，怎么可能为我带来男女交往的愉悦。

一旦心中产生这类怀疑，艾希礼的形象就再也站不住脚了。

我开始感到力不从心——就像我对《可是，P仍把O和Q当朋友》力不从心一样。到头来还是一点进步也没有。

最后我完全放弃了写信。

而且放弃的速度比我之前自己预计的还要快。

生先生问我为什么放弃，我回答：“没法代入”。

对于一段只存在于书面上的情感关系，我知道有些人很容易就会带入情绪，把写信对象当成真正的恋人，但我就是做不到。或许每个人精神的敏感程度不同。

“如果信真的写不下去，可以试试交换日记。”

生先生如此建议。

以前在弗拉舍里就听说过有人在和朋友写交换日记玩。但我自己一次也没写过，也不了解其中的规则。

“这次同样是想象你有一位无法相见的恋人。不过这次你和他没有分隔两地，你们在同一所学校就读，他最近因为参加学校社团的封闭集训，一两周内无法与你见面。于是他提出要和你写交换日记——你们共享一个日记本，他让你把一天的心情写在这本日记里，然后于每天上午7点钟将日记本放在社团活动室前的鞋柜上。他会在集训时读完你的日记，紧挨你的下一页写上他当天想说给你的话，然后同样在第二天上午7时把日记本放回鞋柜。你拿回日记本继续写下一天的日记，接着隔天再放回鞋柜去给他写……就这样两人一直轮流写下去——你们虽不能见面，却可通过日记继续维系着情感的交互。”

我问生先生，难道这些日记也全是我一人分饰两角写吗？生先生说是的。

那这和之前的写信有什么区别？

生先生说虽然男女双方的日记都由我一个人来写，但这次为了增强代入感，要求我必须亲自落实其中每一个细小环节，其中就包括——每天早上7点将日记本藏在社团活动室鞋柜上，然后在当天下午扮演另一个人把日记本拿回家写回复，再在第二天7点准时放回去。如果我们学校鞋柜不适合藏东西，那就让我自己选一个不会被人发现的秘密地点，可以是旧教室的桌洞或者楼顶天台的水箱盖。生先生强调一定要每天把日记藏在那么一个地方，每天反复地藏日记、取日记、写回复、藏日记、取日记、写回复，让整个身心都在两女双方角色间来回切换。

我感觉生先生让我做的事情越来越奇怪了。

这些事情真的有意义吗。

生先生又来信补充：

“只是你说过你无法把你的艾希礼·威尔克斯当成一个活人看待，所以我担心你这次再和艾希礼·威尔克斯写交换日记也很难代入感情。我建议你干脆换一个对象——这次不要脑内虚构的角色，你直接找一个你身边真实存在的人物吧。”

我吓一跳，问他什么叫“真实存在的人物”。

生先生说：

“就是你在生活中面对面接触过的朋友或同学，而且那个人最好还是你本来就有点喜欢的……”

让我背着别人写这种交换日记，感觉有些变态啊……

这件事怎么想都太奇怪了。

但在生先生再次用长篇大论说服我之前，我已经开始乖乖照做。

我买了一个新日记本。

我从未参加任何校内社团，也不敢把日记本放在鞋柜上。生先生说一定要把日记本藏在一个平常不会进入我视野的地方，不然就没有意义。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图书室的最后一排书架。有本一百年都不会有学生借阅的《20世纪中期马克思主义与社会科学方法论在东欧各国的实效性探索》，我可以把日记本夹在那本厚书里。

悄悄坐到自习桌前。

下午3点的图书室空无一人。

我翻开日记本尚还空白的第一页，拿起笔，然后愣住——我该和谁写呢？

这个问题我居然到现在还没考虑过。

生先生说必须是在生活中面对面接触过的朋友或同学，而且那个人最好还是我本来就有点喜欢的……

要说这号人物，我能想到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了。

我首先就把他的名字写在日记本上。

但我立刻又把他划掉。

因为我发现……如果真用他的名字，我恐怕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写不了。”

我咬着唇。

然后换上了另一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