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到哪里去了,”念槿不以为意,“我虽然痴傻过,却也不是真的那么傻,我只是怕他找不到我不罢休,毕竟我走了,等于是给他捅了个大篓子,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我。”
游牧收了收气性,似思索似得,良久吐出一句,“他找了个假公主替你嫁过去了。”说罢将碗筷放下,转身出门了。
虽然他对她依旧那样的安宁平和,念槿却觉得不同了,
念槿呆愣了一回,脑中一片混乱,一个尖锐的如同喜悦的小嫩芽顶破了压制而出,他会不会,从来就没打算将她嫁去北漠国,一早便想好了要找个人替她出嫁?
只是转而这年头便如冲上云霄的烟火棒,噗嗤闪了一下便熄灭了,若是如此,他怎会瞒着她?他选择在同严荞萝成亲那日起兵,不是因为对父皇的反抗,而是因为,因为严荞萝能够帮着他,他二人夫唱妇随,又如何不能成事?
终究这一遭走过来,她只是替人做了垫脚石,如今踏上了高位,自然不再需要一颗不重要的破石头。
她于他来说,从来都不重要,当初她便晓得,现在,又怎能糊涂呢?
只是不晓得团团如何了,如今她活在这个世上,若说还有什么牵挂和不舍,也只这一件事而已了。
游牧确实不同了,从前他沉默,话不多,在村中与人和善,虽然面孔生的冷峻,却令谁也不会对他这张冷峻的俊脸生畏,但如今的游牧,隐隐举手投足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霸气。
那是一种,只有站在高位上,挥斥方遒的人物才能够有的气度,念槿有些迷茫的想,念槿不是那个时候的阿念了,莫非游牧也不再是长垣村那个耿直沉默的游牧了?
现如今,虽游牧决口不提她的事,亦不迫她接受他,只是每日里对她无微不至的照料,有时候念槿想,若是平常的夫妻,恐怕也就是这样了,或许,若她再过个一两年未再遇见萧慕亦,她便也能够释怀了,然而终究,命运的路途从来不是照着人想的去布每一条通道。
这日天气正好,游牧将后院的土翻了,种上了迎阳花,显然今日他心情似乎不错,他同她说了许多望都城的事情,例如,严荞萝进了宫,虽然未册封任何头衔,但萧慕亦自己本身也未登基,因而这头衔于萧慕亦来说,不过是个虚衔;
比如,大秦国的送亲队伍已经出了望都城,全城无人知晓那花轿之中坐着的,并非念槿公主,而是李代桃僵的普通女子;
比如,萧慕亦最近春风得意,短短数日,朝中已经有大臣在筹划着将自己待字闺中的闺女、侄女、表侄女、外甥女、表外甥女往宫里头送了。
历来新皇登位,莫不如此来安抚收服的大臣的心,一场姻缘,也左右逃不过政治的捆绑。
念槿嗟叹一声,笑笑不语。
游牧的眼角眉梢一直在关注着她的表情反应,见她并未有什么不对神色,略安心,继续道,“还有就是,团团。”
念槿方才那种观他人之事的态度立即变了样,眸中惊慌一闪而逝,再转脸时已经换了一副荣宠不惊的表情道,“团团可还好?”
游牧叹息一声,将她面前的饭菜推过去,“将它们吃完了,我便告诉你。”
念槿眼里一阵挣扎,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游牧,他晓得她如今厌食了?
没有再说什么,念槿一时也不晓得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如何面对游牧,如何去真的放手团团。
默默的吞咽着口中的饭菜,从前那样喜欢口舌之间的享受,如今再享受起来,却如同嚼蜡。
世间本无物,一切不过人心生出来的,你觉得它是甜的,它便是甜的,你觉得它是苦的,它便就变得很苦涩,除却她为萧慕亦做的那顿鸡蛋面。
那日萧慕亦说那碗面很甜的时候,她以为萧慕亦的意思是她亲手为他做的,便是黄连,那他也觉得是甜的。
事后回到家中,发现锅灶边爬了些蚂蚁,在将面汤尝了一尝,才晓得,原来她错把甜糖当做盐巴来放了。
那一碗甜的腻味的汤面,他当时是否是觉得难以下咽?
“阿念,别再逼自己,好不好?他于你,你心中清清楚楚,又何必庸人自扰,为何你不能看开来,若是你睁开眼,便能看到我对你的心意,是你触手可及的。”
她良久不语,似乎不打算回答他,或者自我催眠当做没听到,主动忽略掉,直到他就快要以为她不可能开口时,她幽幽的低声问他,“若是阿念同江山,游牧,你会选择哪一个?”
游牧健朗的身躯微微一震,眸色一深,问,“阿念,你说的什么?”
念槿笑笑,将碗筷放下,道,“我从一出生,便被父皇怀疑是巫女,被他忌惮,被他千万次想要结果了我,前些时候,他问我,若我是他,我会如何做,江山和女儿的一命,比起来,好像就如那泰山之于鸿毛,如何比的过?”
念槿笑的苍凉,“生我养我,我的身体里流着一半他的骨血的亲生父皇尚且如此,我又如何去怪罪任何人,怪罪他?终究,我们都是凡人,要怪,也只能怪是我自己千方百计要撞进他的生命里,怨不得别人。”
游牧幽深沉默的望着她,平静的脸庞,消瘦了不少,显得一双明眸尤为的大,黑漆漆的如同那水润过的磁石。
她年纪不大,却过早的承受了太多,被至亲的人算计谋害,被挚爱的人背叛抛却,可是她并没有像旁的姑娘那样,怨天尤人,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怨过任何人,她的父皇也好,萧家那位将军也好。
自始至终,她只是觉得难过而已,碰到这样的事情,她有些伤心,有些难过,有些不晓得该如何自处。
游牧情不自禁握住她的肩,将她抱进怀里,“阿念,别这样,我宁可见你哭出来。”
“游牧,不要想着如何看清我的心,它或许从来就没有长在我身上过,游牧,天下间,有太多的东西,是你想要的,如今你的驻足,不过因未得到过,得到了便会失去,只有未得到,才永远不会失去,不要再给我任何期许,不要再逼我了。”
“好,我不逼你,”游牧将她松开,“你如今不信我没关系,阿念,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他并非那样的好,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游牧转过头。
念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低声呢喃道,“他并非那样的好,我早便知晓了啊,游牧。”
如此平静的过了约莫大半个月,大秦国迎亲的队伍抵达至北漠国的第三天,北漠国大举操兵,扬言大秦国不守信誉,北漠国二王子亲娶正妃,大秦国却送了位假公主来张冠李戴,如此糊弄,如此不守信誉,实在是有悖盟约,令人不齿。
周边小国原本一直处于中立态度,如今因萧慕亦上位,他那样的年轻又气魄,又听闻他可怖的战场中的铁血事迹,小国之间权衡再三,皆认为二虎相斗他们方能夹缝里生存,若是这二虎势力悬殊太多,他们也就只等着被强者的那一国蚕食的命运。
为求自保,诸多小国皆旗帜倒戈,为了阻止大秦国纷纷偏向了北漠国,大家不约而同的认为,帮助北漠国将大秦国的打的喘息不得,正好维持二国之间的实力平衡,好继续在二虎相斗中当个渔翁,做个夹缝中好生存的石中花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大秦国萧慕亦并未登基,只是摄政,其他一切照常,各职各部各司其职,倒也相安无事,如同秦薛说的那样,再没有哪个朝代更替,如萧慕亦这次篡位这般风平浪静了。
只是这风平浪静,不晓得是不是暴风雨前的风平浪静。
如今念槿并不关心这个,唯一关心的也不过是担心团团不要受战乱的影响,她自小在军营中生存,晓得那环境的恶劣,对于孩子,是怎样的艰难。
这一场战事来的怪异且无理,念槿多半也晓得,左右不过是北漠国原先因战事吃了败,需要修生养息,便提出和亲来停止干戈,岂料半路杀出个谋权篡位来。
北漠国的皇权者大约觉得,虽然此刻他们需要修生养息,对于初登皇位的萧三将军来说,显然更加需要修生养息,于是一场酝酿的战事也便不可避免。
换言之,即使那花轿之内送去的是实打实她这尊佛,北漠国的皇权者依旧可以找到其他的借口起兵,也就是无论如何,这场仗都是免不了的。
世间万象,斗转星移,日升日落间,已是沧海桑田。
这一场仗打了半年之久,谁也没有料到,竟然会落个打和的结局来,真是个出人意料的结局,令人不得不怀疑,这大秦国与北漠国莫非是觉得联姻实在是个小儿科,是以玩了一场过家家的游戏?
令众多随众起哄的小国打酱油的虾兵蟹将们很是郁闷,虽然说他们参战实乃是跑龙套,但跑龙套也是有尊严的,你不能让人家龙套跑的正欢的时候,突然来一个旦角不演了,突然停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