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这样看我便这样看,”萧幕亦不甚在意道,“团团很想你,阿念,我们回家。”
上前想要捉住她的手,念槿挣脱他,“萧幕亦,你别太过分,别太欺负人了!”
“团团真的很想你,这几日他见不到你,整日的不吃饭,如今已经消瘦了许多,”萧幕亦哄道,“你便是怨我,也不该同团团置气。”
念槿气的手臂发抖,他从来晓得她的弱点,晓得如何打她的七寸,偏偏每一次她都蠢的要命,一次也没有避开。
萧幕亦也不迫她,只走在前面带着路,念槿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他晓得她放不下团团,就一定会跟着他走。
一路无话,如同那天边被乌云笼罩的玄月和星子,不晓得走了多久,一直不紧不慢的在前边带路的萧幕亦突然顿住脚,惹的念槿一时未刹住脚,一头撞在了他的后背。
念槿茫然一呆,想起来从前她追在他身后,偶尔看他停步故意撞上去装作是不经意的,那个时候她那么想要同他发生些什么关系,哪怕仅仅是撞一下他的后背也是好的。
萧幕亦也沉默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句,“阿念,你可信我?”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你我之间总归是隔了条血海深仇,”念槿摸了摸撞痛的鼻子,幽幽道,“若是要我信你,你便放了我同团团,从此你谋你的雄途大业,我和团团,只想做个平民小卒。”
萧幕亦又是沉默了一阵,终究未再说话。
曾经那样的亲密,肌肤相亲,水*融,深情缱绻如风缠云,终究他们还是走到了再也无法回头的那一步。
直到北漠国迎亲的队伍堂而皇之的进入了大秦国,念槿才蓦然惊觉,他,当真想要将她嫁去北漠国,甘愿用她去换取他初登基的和平大业,终归,她还是对他太过期许,其实,那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为何人越成长,便越要承受那些不可承受之痛?
从前她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心只想将他留在身旁,那样的喜欢,只见到他便觉得整颗心脏都是被填补的满满的,从何时起,想起他时,那种温暖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
为何如今的他,陌生的令她感觉寒冷?比那年夜里,叶清池的寒水更叫人寒冷?
她的第一次心动,第一次感情的全部交付,只得一个这样的结果,真相总残忍的叫人不忍直视。
回望京城这一路来,她听了许多,有别人说的,有严荞萝无意透露的,她总觉得他对她是用了情的,即便那情不深,或许是看在团团的面上而生的,她仍旧不觉得,他会那样狠心,将她当做一份礼物一样,作为一种和平交换物去将她亲手送至北漠国。
今日的皇宫戒备森严,她虽然被困在了宫内软禁了,却也不是不晓得一些事情的,总归,有些人是不希望她被瞒着,不希望她能够自欺欺人的好过下去。
萧幕亦他软禁了她,只每日领了团团来同她见面,他晓得她的性子,只要为了团团,即便是困着她,她也不跑,而今,他如此的看着她,不过是怕她晓得,他要将她送去北漠国而已。
若不是严荞萝笑的眼中带泪差点呛过气去的在她面前招摇,她如何能够晓得,那锣鼓喧天,原是庆贺着她的二嫁。
念槿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小小人心,为何可怕起来会这样的狰狞?那一刻,她突然原谅了严荞萝,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爱上一个心野天下的人,便如同她一般,如同她母妃一般,注定了是一桩悲剧。
也好,团团总是他的亲骨肉,虎毒不食子,他总不会亏待了他的至亲骨肉,念槿心生的念头令她自己都有些不舍。
然而,情何以堪?
残躯于世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不同,不若化作一抔尘土,潇洒于天地万物间。
北漠国的使者会在大秦国滞留三日,三日后,便是她陨落之日,她想起初回望都城时民间的传闻,还有严荞萝的说法,她们说,念槿公主红颜薄命,她们诚不欺她也,她果然是红颜薄命。
待嫁的前一晚,萧幕亦醉意熏然的来了她的院落,她从前居住的公主府,念槿将他扶住时,他身上的酒气将他原本的气味遮挡住,念槿想,原来那种温暖甘冽的味道是一种感觉,她对他再也不奢望了,便再也感受不到那味道了。
醉酒后的萧幕亦,脸上染了绯红,长睫垂下来,温顺的样子,又恢复到他从前状元郎时的模样,俊挺的脸,深情的眉眼,尽管闭着仍旧令人砰然的很心动,念槿想,即便这结局再惨烈,过程再艰辛,遇到他,她仍旧是逃不掉。
逃不掉便不逃了。
念槿将他安稳的置在床榻之上,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良久,见他睁开眼喊渴,她替他倒了杯水喂给他,对他勾唇一笑。
自先皇入土,这是她第一次为他展颜,他低哑着醉胧的声线,手指搭在她的手背上,“阿念,你肯对我笑了。”
“萧幕亦,你晓得吗?”念槿自顾自说道,“其实我并不是那么的…没用,我没有你想象中的没用,我其实,还挺有心机的。”
萧幕亦闭上眸子,安静的听她说话,好似她的声音能够解他的酒醉。
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
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我们相爱,却总在彼此的不信任和过多的误会中,虽近在眼前,却咫尺天涯。
念槿也并未想过他回应什么,接着说,“从前我将红唇写成红辱你还记得吗?还有从前我出过的许许多多的糗,我都是故意为之的,其实你不知道,从前我为了能够得父皇青睐,是花了很大功夫去学功课,学功夫的,只为了能够在他眼里看到赞叹,看到欣慰。”
想起那个时候,念槿依然觉得,虽然青涩的有些酸,如同还没有熟透的红鸾果,却在这份酸酸甜甜里,得到了最初的情感。
“父皇依旧不大理我,直到回朝前一年,我有一次闯了大祸,父皇却没有责怪我,反而对我十分宠溺,那时候我真是天真,我以为父皇是喜欢调皮的孩子,故而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骄纵了,果然他对我却越发的宠爱,现在想想真可笑,这个世界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宠爱啊?”
她轻声叹息,“后来我看上了你,所有人都晓得,念槿公主心仪萧状元郎,那个时候我也不晓得该如何,除了我自以为是的父皇宠爱,我不晓得该如何才能够引起你的注意,华南芊同我说,望都城中大多是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见得多了就不稀罕了,恐怕只能够剑走偏锋,做一些旁人做不得的事情,出一些洋相你才能关注到我,如同一些戏文里唱的,文公子不爱淑女偏看上妓伶一般。”
“我是故意做这些,令你记住我的。”
“萧幕亦,我其实,从前真的挺喜欢你,真的。”念槿低声道。
萧幕亦伸手将她的手指握住,醉中淡淡呓语一句,“阿念,信我。”
念槿晓得他只是梦呓,苦涩一笑,“萧幕亦,我已经做不到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一入宫门深似海,若是一出生便在这森森宫门之内呢?是不是一出生便是一种悲剧?
从此萧郎是路人,若是这萧郎本就是该陌路之人呢?那一切是痴怨又要往哪里付诸?
这日是念槿坐井观天的第十日,那天她原本打算自戕在他身旁的,虽没有生是他萧幕亦的妻子,死也是他萧幕亦的亡妻的念想,但总归,她真的是觉得活不下去了。
从来没有什么时候觉得,活着是那样的艰难,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难捱,难如度日,每一天每一夜都是那样的孤独,安静的好似这个世界除了自己什么也不剩下。
那样的感觉,实在是太过难捱,和亲的嫁音成了那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羽毛。
只是谁又能料到,游牧竟然找到了她,将她敲晕了带出了皇宫内院,再次呼吸到自由的空气,念槿觉得是如此的舒爽,却又觉得这自由,有些肖冷的令人发凉。
十日过去之后,她仍旧没有听到关于念槿公主失踪的消息传出来,这日游牧回到这座小农院来,带来了一只野兔。
不晓得是不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令她崩着的神经还放轻松不起来,她总觉得此时的游牧,似当初长垣村的那个游牧,又好似是另一个人,另一个她看不透的人。
饭桌上时,念槿问他,“这几日望都城可有什么不平静?”
“团团很好,你放心。”游牧答她。
念槿戳了戳碗里的米粒,“游牧,你晓得我问的不是这个。”
游牧吃饭的动作滞了一下,哑声道,“到如今,你还放不下他吗?他要将你当做和亲的礼物,嫁给别的男人,亲手将你送到别的男人的怀里,你还在意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