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栖月摇一摇头,本想问问他有没有伤着,毕竟方才她手忙脚乱也只顾上捂住他的口鼻了。
可是抬眼对上他一对亮晶晶的眼睛,那漂亮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柔软的东西。
弋栖月移开眼去不瞧他,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唔,他还能走着,便当是没有事罢。
弋栖月打着火把,夜宸卿便抱着她一路沿着密道走。
一路上可以瞧出来,这密道很是古旧的,便是连气味都不甚喜人。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密道建造的很是妥帖,便是能瞧出来年代久远,两侧的墙壁,上面的顶部,也几乎没有裂痕。
其实这一路也是有些提心吊胆的,毕竟谁都不知道,在这黝黑的密道里会碰上什么。
弋栖月一路算计着方位,实际上如今夜宸卿一醒来,她心里绷紧的弦便略微松了几分,思路也就更为清晰了,可以大致算算方才一路的经过。
好在这一路安稳,莫说是人,便是动物都不曾见到。
弋栖月再度在心下称赞这密道的建造之人——当真是建了一个极好的、极为安全的地下之路。
就这么一直走到了一个岔路口。
夜宸卿停下步子来,瞧了瞧面前的两条路。
都是黝黑的,瞧不出什么差距来。
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地方的,自然是没有方向感的。
弋栖月心里却盘算着:
她大致知道个方位,总觉得右边哪一条路是都城的方向,而如今都城里估计都是秦断烟的人,一时还去不得。
“往左拐罢。”
夜宸卿也并不多问,她如此说,他便如此做。
二人沿着这密道又走了一会子,前方便出现了一道门。
夜宸卿便将弋栖月放下来,二人在门前摸索了许久,终于寻到了一处活动的墙砖,摁了下去,这门方才打开来。
弋栖月提心吊胆地瞧着,却发现门前是一片繁杂的枝叶,似乎是多年来一直都没有人修剪的——大概这密道的这个出口,也是闲置许久了。
二人费了些力气从这密道里出来,外面便是一处树林,面前不远正是一处溪流,如今天气转暖,溪流也开化,溪水潺潺流淌。
如今天刚蒙蒙亮,水面上映着点点天光,煞是好看。
弋栖月见状,只觉得总算捡回一条性命来,卸了力气便坐在溪水边上,想着先验验毒,如果无毒便喝口水。
从火里逃出来,又是烧又是熏,嗓子都要冒烟了。
可谁知,方才翻出一个银首饰来,低头要往水里验查,弋栖月一低头,便瞧见了自己在水中的影子。
——或者,如果说得准确些,弋栖月原本没能认出来这是她自己,可如今溪水边只她一人,她不得已承认,这应当就是自己了。
水里映出的人黑乎乎的一团,只能瞧见两个四下转动的、瞪大的眼睛,不仅仅脸是黑的,连头发都是乱蓬蓬一片。
身后夜宸卿见她一副愣怔的模样,却是禁不住扬唇而笑。
几步走上前来,单膝着地的,取了个帕子来,先是拿过那银饰来验了溪水毒,然后在水中将帕子沾湿了,笑着给她擦着脸。
“你怎么不早说呢。”弋栖月只觉得格外尴尬。
她堂堂帝王,竟是混成了这么一番样子。
“陛下当时说没伤着,如此便好。”夜宸卿一面细细给她擦着,一面低声说着。
弋栖月这才想起来,他的确是问了一句的。
她的确是没伤着,然后这厮就一路把乱七八糟的她抱了出来。
自己这幅样子惨不忍睹,他这一路竟然还能时不时低头瞧瞧她,就这一点,弋栖月忽而很是佩服夜宸卿。
弋栖月自觉狼狈,一瞧这厮脸上竟然还带着几分笑,她咬了咬唇边,不瞧他那盈盈的笑意,哼了一句:
“朕若是腿脚好了,哪会这般狼狈。”
说罢伸手就往水里去。
孰知夜宸卿却拽住她那黑乎乎的手。
“陛下,水凉,还是臣下来吧。”
弋栖月哼了一声任凭他给她擦。
“陛下其实不必这般狼狈。”一会子,夜宸卿忽而眸子闪了闪,却道。
弋栖月抬起眼来瞧着他。
夜宸卿却笑:“臣下挺沉的,陛下当时若是丢下臣下,便不会狼狈了,沿着这密道,应当是轻松的。”
弋栖月闻言愣了一愣——
方才她带着他的确费劲,可是当时也没多想,只是想着要带着他赶紧走,然后就是想着别让他呛到烟,若是说丢下他来,这个念头竟是从未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也想不明白自己了。
她弋栖月可是一直精明,岂会在性命之事上犯糊涂呢。
不想她思量的这一会子,夜宸卿的唇角却是扬了扬,他低下头来,薄唇吻在她的额间,弋栖月听见他低低地对她说着:
“谢陛下隆恩。”
他的气息倏忽间离她愈发近了,可是弋栖月也无意将他推开去。
没有色厉内荏的拒绝,她只是平平淡淡地任凭他轻吻她的额头。
而夜宸卿本也没想要什么其他的东西。
如今她不似是当初的陛下,把他当个玩物丢来丢去的,赶他走、扯他的衣裳给别人当礼物……便已是个极好的事了。
-
此时此刻,都城以西,暂扎的营里。
烈倾和俞茗羲在营里急得满头大汗。
——如今他们对外宣称陛下在营里,可是昨日弋鄀轩却在城头上挑衅道——他不信!
他要求弋栖月亲自出面同他对峙,可是营里哪里有‘弋栖月’啊?
烈倾只得以‘陛下身体抱恙,不受风吹’为由暂时推掉,可是这话说的她自己都没有底气。
找到陛下,找到陛下,必须要尽快找到陛下!
昨日弋鄀轩可是气势汹汹地叫嚣——如若三日之内弋栖月依旧是连一面都不露给世人,便是烈倾他们想欺瞒天下人,阻碍统一大势!到时候他弋鄀轩定会出兵,平定叛乱!
“嘁——这弋鄀轩,当真是不要脸了!”烈倾念及此,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在地面上跺脚。
“他自己趁着国家与外敌交战盘算谋反,不仁不义,毫无为国之心,只想着自己那点子事!如今倒好,还有脸说我们是谋反!”
俞茗羲在一旁叹了口气:“倾儿,你先莫急。”
烈倾咬着牙瞧他。
俞茗羲又道:“你是如何确定,陛下还活着?”
烈倾闻言一愣,随即颤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簪子来,手一挥摆在桌面上,怒喝:“你不信,好,给你瞧瞧!”
“这是陛下的簪子!小时候我同陛下玩耍的时候,每每陛下诈亡诈降都会给我悄悄留下她的簪子,告知于我,如今的情况不也是如此?!”
俞茗羲眸光暗了暗:“是,可是……”
烈倾一凛眉,抬手就揪住他的领子,生生把他扥了过来:“哪有什么可是?陛下肯定还活着!怎么,俞茗羲,你难道想投……”
俞茗羲闻声眸子一闪,赶忙抬手捂住烈倾的嘴。
“倾儿,这是营里,不可乱讲!”
烈倾张嘴,便一口咬在他手上。
俞茗羲只觉手一疼,下意识地把手缩了回来。
“那你给我把话说明白!”
“俞茗羲,你别忘了,你这条性命可是陛下用龙血救回来的!没想到你竟是这等狼心狗肺之人!”
俞茗羲心下甚是无奈,怎的自己只是想确定一下,她就急吼吼地把他骂了一通。
“我俞茗羲的性命是陛下救的,绝不会背叛陛下。”他沉了口气,低声说着。
烈倾闭着嘴喘气,哼哼了两声。
“但是倾儿,你不要忘了,既是军中为将,咱们在找寻陛下的同时,也必须要保护我们的弟兄!不能让他们稀里糊涂送了性命”俞茗羲咬着牙道。
烈倾不言语了,点一点头。
正在此时,外面一路将士匆忙跑了进来。
“俞帅,烈帅!东边山林已经查完了!”
这正是一路暗中派出去的探子。
俞茗羲点一点头:“情况如何?”
“回俞帅,甚是蹊跷,东边山林,方圆五里有余的人家,基本都被烧毁,里面人也都死了,没有活口!”
俞茗羲和烈倾闻言皆是一愣。
——这么狠的手!
“末将在一处废墟的尸身上,寻到了这个……”
那兵士颤着手取出几件首饰来,金银的首饰,上面隐隐纹着龙凤的纹路。
烈倾身子一颤,身子抖着扶住一旁的桌子。
俞茗羲却接过这些首饰来,咬牙道:“那具尸身呢!”
那兵士道:“回俞帅的话,那尸身被烧去一半,却是……却是一个老妇人的尸身,瞧着也不像是烧死的。”
俞茗羲和烈倾皆是松了一口气。
“那房舍里可还有其他人?”烈倾从一旁桌案上随手拽起个杯盏来,把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回烈帅,没有了。”
烈倾沉了一口气,随后道:“这首饰的事,你们须得守口如瓶,半个字也不当讲出去。”
那几个人称是退了下去。
烈倾则扭过头去瞧着俞茗羲道:“多亏我们今日派人去探查,若是这首饰让叛军发现了,他们势必要以此说事。”
“不过,既然如此,陛下很有可能逃过了一劫。”
俞茗羲颔首,正要说什么,却听见帐外一片嘈杂之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