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听她这般说,也是心下明了,却道:“我?呵,我……为何要小心?这院落,本就是我应在的院落,阁下,才是闯入之人。
若是苍流来了人,擒走的也是阁下,而非是在树上歇息的我。”
弋栖月却笑:“阁下此言,可是混淆视听了;在下驻足于此,潜身至此,并非是想辩明,你我二人究竟谁应当被擒走,而是想知晓,阁下最初之言,却是为何?”
那男子又晃了晃树叶,如是,此处本就是晦暗的,又是月光不明的夜,弋栖月瞧不清他的脸,如此距离,只能看到一个晃来晃去的树叶。
对方却毫不在意,轻笑道:“阁下无需如此,想必阁下也明了,在下非是那五大派之人;不错,在下乃是南岳国世子,耶律泽。”
他毫不避讳,坦坦荡荡,吊儿郎当地自报家门。
弋栖月确是知道今日有这号人物,可他坦荡如此,心下也是存了疑惑,于是未发一言,依旧是冷冷立在那里。
耶律泽也知道她是信不过,一笑:“我坦诚相见,阁下却是不信了;不妨不妨,在下身上随意一物,都是铁证,若是不信,大可来验。”
弋栖月面无表情,只是低下身来,将身形匿入树影之中,口中跳出三个字,分外生硬:“没兴趣。”
耶律泽闻言笑道:“我可是摊开来等着阁下来验查,如今,阁下既是不肯检验,我便当你是信了的。”
他停了停,又道:“阁下也无需避讳,若是在下所猜无差,阁下绝非什么简单人物,此次前来,设巧计离间那五大派,应当……便是北幽之人。”
弋栖月闻言扬唇而笑:
“北幽?呵,若我当真是北幽之人,你又能奈我何?”
她带着的银色面具映着零落的月光,唇角的弧度带着几分挑衅。
耶律泽一笑,顺手又掷了个玉佩给她,笑道:“在下能肯定阁下并非南岳之人,也绝无加害阁下的意思。
如今,在下分明是有意合作,这便是诚意。”
弋栖月扬手接了那玉佩来,眯起眼睛来瞧了瞧,继而冷冷笑道:“不错,不错,阁下可是个痛快人,成全了在下的好事。
如今,在下正好能将事情嫁祸给南乔,留给这里一锅乱粥,把事情彻底撇清,干干净净。”
说着,竟然还晃了晃那坠子,她是在威胁面前的男人,不要多管闲事!
谁知,耶律泽却只是一笑,狐狸一般的眼睛眯起,笑得诡谲:
“嫁祸给我?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只可惜,阁下怕是没有时间了呢。”
说着,他勾唇而笑,随手向外一指,指向那东北方向……
那边,隐隐约约,能听出几分嘈杂人声……
弋栖月见状一愣,眸中顿时寒光一闪,反手便是短匕一刺,直指面前的男子。
心下却也赶忙算计着,想起百里炙所走的路线,应当是不经过此处的,才松了口气。
耶律泽却是不慌不忙,任凭她将匕首架在他的颈项之上,接触处已然划破了一个小口。
他扬起唇角,笑道:“阁下如此,可是恩将仇报了,多亏在下好心留下阁下,如今阁下才免于杀身之祸;刚才又是好心提醒阁下时间不够,不想如今竟被寒刀相向,啧,真是心寒。”
弋栖月狠狠一颦眉,冷声道:“可笑,苍流弟子今晚本应是四下分散,外出寻人,岂会在那一小处聚集那么多人?现在这样,必定是有人指使!”
对方一笑,斜眼瞧了瞧她手中的玉佩:“此言不错,有人指使,可绝非是在下——我乃南岳之人,同这苍流,可是八竿子打不着。”
他停了停,又道:“阁下相信与否,今日结交于我,应当都不是什么坏事,这玉佩,还请收好——若是来日你我能再打上什么交道,也算是熟识的了。”
弋栖月垂眸看了看这玉佩,只道是上等的好玉,一时却也辨不分明这究竟是何物,心下也难免有些戒备,只是在手中执着,并不收起,又道:“阁下并不知在下为何人,就敢将物什予我,也不觉莽撞?”
这南方一代虽是不显,但在西南方向蛊术、毒术皆是盛行,她轻易是不肯收下这玉佩的,毕竟并不知其中有什么门道。
耶律泽却毫不介意地笑道:
“莽撞?看来是阁下依旧信不过我。不如这样,我们坦诚相见:一则,在下心中认定,白日之事,与阁下脱不开干系,却也无意介入,高高挂起罢了;二则,这玉佩,便当是对阁下心思的敬意,当礼物罢了,阁下若是肯要,那便留着;若是不肯,那便丢了——如此,可好?”
弋栖月闻言,心中疑惑更甚,依旧是将那玉佩执在手中,半晌,抽回匕首来,银质的面具映着月光,声音里并无什么感情:“随你如何想,如何说;我且拿着玉佩去寻个酒馆,当了换酒喝。”
对方见状,一边抬手拂了下颈项上细微的伤口,一边毫不介意地笑道:“也好。”
弋栖月也不答话,只是立起身来,转过身去,迎着那月光,背对着身后的男子,忽而将这玉佩在手中,上上下下,肆意掂量把玩了一会子,随即猛地一转身,一个短匕便脱手而出,一刀便刺穿了他的衣服,将他‘钉’在了那粗壮的树干上。
这男子一愣,刀光一闪,硬是惊出了一头的冷汗,匆忙回过头去瞧,却见她手法分外娴熟,竟是只穿破了衣服,丝毫未伤及皮肉,心下不免感叹其手法纯熟,同时也知对方非是那等无恶不作之人,方定了神,回头看去——那女子却早已没了踪影。
他兀自扬了扬唇,也懒得拔出这短匕,干脆就这般被‘钉’得死死的,悠闲地歇在这树上,半晌,还吊儿郎当地微微闭上了眼……
在南岳,他的两个好弟弟日日觊觎着世子之位,想害他落马,他又岂会不给自己留个后路?
弋栖月未曾料到一路上会遭逢这一出,心下也摸不准,这男子究竟是不是那南岳的世子,如果是,那边密集的苍流弟子又是不是他暗中指使……
若是如她所见,不久之前,墨苍落还立在那破败不堪的院落里兀自发呆,并无动作,如今这弟子齐齐聚集在那边,又会是何人指使?
好在,如今,百里炙八成是安全的。
弋栖月在一个转角的阴影里匿了身形,心下细细盘算着应当如何。
半晌过去,听着远处的嘈杂声愈发得大了,灯火在外面晃动交替,弋栖月也不敢贸然现身,只怕被人发现,只能手中操持着兵器,在这角落里小心翼翼。
她不能肯定方才那神秘男子的来头,因此自然不会原路返回,如今,前路情急,也是有些困顿。
谁知,不一会儿,这边的嘈杂声却愈发得大了,弋栖月闻声一愣,低头查验了自己这一身行头——依旧是一袭苍流的装束,所幸咬了咬牙,猛跑几步出去,瞧见那边人影晃动,忽而扭过头去,将那面具拽下来,拢了拢领子,挡住下颌和口,忽而半蹲下身去,身体向一侧明显地栽歪着。
那边人见了,冲这边吼道:“那边的!偷懒呢!”
弋栖月知是在吼她,也便当真,忙哑着嗓子回道:“方才从这墙上越过去一个女子,我未设防,竟被她横了一腿,栽了跟头,崴了脚,这才歇歇。”
那弟子闻言,几步上前,拿灯照了照她的装束,定了神,又问:“哪个方向?你且说明白,再回原处休息!”
弋栖月咬了咬牙,声音里装出满满的痛苦,手指一抬,指向西边的墙:“那边,就是那边,从那墙上越过去了。”
这弟子抬头瞧了瞧那墙,招呼了人来,让人速去追,自己也抽身要走,临了吼了句:“可还走得动?需要人扶着?”
弋栖月依旧栽歪着身子,道:“不需的,我歇歇,一会子便自行回去。”
那人也是心下急切,闻言自不再多说,拔腿便随队伍上前去了。
弋栖月松了口气,又将领口向上拢了拢,站起身来,假装一瘸一拐地往人来的方向走着,一路上时不时地还刻意被人撞个几下,头脑中辨明着方位,寻思着要找个人少的地方躲藏。
正走着,却听前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这都是往哪里去?”
弋栖月一愣,飞快地循声望去,却见墨苍落在前方不远处负手而立,此时他正凝眉问着一旁一个匆忙向前赶着的弟子。
只听那弟子道:“回掌门,主事让我们去那边!”
手指着那边的高墙。
墨苍落闻言抬眸,瞧向西边,仿佛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道:“为何?去那边抓人?”
那弟子又道:“说是有个极厉害的女子逃了过去。”
墨苍落闻言颦了眉,故伎重演,弋栖月岂会是这等痴傻人?当初的错误,想必她不会犯第二次。
心下却也说不准,只得颔首,道:“那便去罢,告诉主事,也莫要让人都去那边,四下都搜查着就好……还有,此事,切不可让嫣儿和眉山之人知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