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也没想过瞒他,朝他使了个眼色后,说:“是少爷……”
后面的话也不用她多说,王二自然会领会。王二也感念俞氏对赵氏的照顾,心下庆幸萧家少爷命大,船都翻了还能活下来,总算能让赵氏了了心事。抬眼一看,见赵氏眼眶又红了,他暗暗一叹。
“好好的,你哭什么,该高兴才是。”
“我高兴,我当然高兴了。”赵氏吸了吸鼻子,忍下哭意后回头跟王二商量,“你说,我把我那田分十亩给少爷好不好?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以后日子一定难过,现在也只有我们能帮他了。”
到底是十亩地,王二闻言微微皱眉,还不待说什么,就有人闯了进来。
“不行,那地不能给别人,那是我的嫁妆。”王荷叫嚷道,说完又有些害羞,嫁妆什么的,哪是她一个姑娘家该提的。
“什么你的嫁妆?小孩子家家,瞎说什么。”赵氏责怪道。
“娘,明明是你说的,以后要把田给我的。”
“我说了?”赵氏也不记得自己是不是说过这哄人的话,她还哄过王荷不听话有夜鬼大人来抓人,也不见她信了呀。
“你就说了。”王荷委屈地说。
“好,就算我说了,我可没说多给你吧?”
王荷想了想,其实她也想不起来了,只在很小的时候赵氏哄她的时候提过这么一句,她就给记心上的,是不是全部给她的,她也不确定。
“反正就是我的。”
“就你这丫头,陪嫁给你十亩地也算顶了天了,剩下的你就别管了。”
赵氏跟王二说出十亩地时,也不是一时脑子发热。她本来是想把整个庄子都给了萧显重,但是想想,到底也有点舍不得。她嫁妆里最值钱的就是这个庄子,还是她当时当了几样首饰才凑齐了钱才买下的。但是她所有的钱还有首饰,都是俞氏给她的,如果没有俞氏,她一个被身为奴的女子哪里能有这样的家当。
但萧显重毕竟是她的少爷,就是不能全给,十亩也是要的。
王家虽有个杂货铺子,但也算不上多有钱,加上有个进学的儿子在,以后多少钱也不够花用,平白让出十亩地,想来王二也许会接受不了。赵氏在开口之前已经想了许多说服王二的方法,没有想到,最先接受不了的不是王二,而是她的女儿。
“我不管,反正你不能给别人。”
“什么别人,他……这田地都是他娘给的银钱置办的。”
“这银钱既然给了你,不管买了什么就都是你的,可不能再要回去。”
“谁说不能要回去,你看过年时各家给孩子的红包,谁家父母没有要?”
王荷一听,又多了一件伤心事,她就是压岁钱被没收的一员。
“压岁钱也是我的,今年过年我要自己存着,我都十岁了。”
“你也知道你十岁了呀,怎么干家务的时候不见你站出来。来来来,过来洗碗,你不是十岁了嘛?”
王荷很讨厌洗碗,一听赵氏这样说,就委屈地要哭。
赵氏见不得女儿这样,总觉得不够大方,现在这副样子要是嫁出去了会丢王家的脸,无奈王二宠着,一看到女儿要哭连忙上前劝道。
“好好好,我们给你的你自己收着。”
王荷没有听出王二话里的陷阱,他只是让她收着他和赵氏给她的红包,其余长辈给的还是要上交。他知道自己女儿是个爱花钱的,赵氏每个月给她的零花钱她总是月光,两人给的那点压岁钱怕是不出正月她就花光了。
“还是爹爹好。”王荷听了,马上破涕为笑。
赵氏在边上听了直摇头,这么多智的夫君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又蠢又傲的女儿来?
等到第二天何素再过来,赵氏房间让王荷呆在屋里别出来,免得惊了客人。王荷到底不敢不听她的,却一直趴在门边听动静。
何素站在门口就感觉到屋里有人,不由生出警惕,见赵氏倒是神色如常,不像设下什么套子。
“少爷呢?”赵氏紧张地问,不停朝何素身后张望,隐约看到有人站着,却不知道是不是。
“姑姑先进屋,莫要激动。”何素劝道。
赵氏连连点头,慢慢收回目光。经过一晚,她本来已经冷静下来了,但是看到何素后,一想到马上要看到真人,她才又激动起来。两人进了屋,远远跟在后面的萧显重和月儿快步上前,在两人关上门之前走进了院子。赵氏一愣,定定地看着他。
她已经有十多年没见他,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哪怕萧显重其他地方长得都像他父亲,只一双耳朵跟俞氏一模一样。可是她就是有这种感觉,眼前这个略显沉默却挺拔的青年就是俞氏的儿子。
“少爷~”赵氏激动地看着他,上前要给他行礼。
萧显重马上扶住她,说:“姑姑,以后咱们就以姑侄相称吧。”
“不行不行,少爷这是要折煞小的。”
“姑姑别这么说,我以后还有麻烦姑姑帮忙的地方呢。”萧显重意有所指地说道。
两人又推了一回,赵氏才勉强答应了下来,她也知道萧显重以后不能再以萧家人的身份露面,若要有个新身份总得带着几门亲戚才不会惹人怀疑。
“少……”想是这样想,赵氏一时却改不过口来,话在嘴里转了个圈才算顺了:“听说你身子不好,走,我带你看大夫去。”
“劳姑姑挂心了,我已经看过大夫也有一个吃着不错的方子。”
告诉赵氏他生病这事,本来就是他和何素商量好的,人心易变,他总得试上一试。
“那就好,你且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东西。”赵氏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
当初她出嫁时,俞氏曾给过她一个缝住的荷包,说里面的东西若将来有个万一的时候可以给萧显重。赵氏摸着像是一张银票,这么些年来,她一直小心收着不曾打开来看过。
萧显重也知道这银票的事,也知道数目不大。俞氏虽想着以防万一,但也没有真的觉得会有万一的一天,她想着的万一,无非是他被家里排挤无处容身。荷包里的银子虽不多,不足以让他过上富足的生活,但在外面寻个地方暂时落脚却是可以的。
除了这个荷包,赵氏又拿着一个匣子,里面有她想着要给萧显重的地契和一些散碎银两。
“您也别嫌少,有了这些能把日子先过起来。你要是住在濠州府,我们以后就近了,家里缺点什么尽管说,小的……我绝不推脱。”
“不用如此,姑姑,你快把这些收起来。”萧显重一看清匣子里的东西便连忙推了过去。
“您别跟我客气,快拿着。”
“真的不用。”
两人又推了好几回,萧显重总算是让赵氏收回了地契,但却收下了散碎银子。在门口一直听着的王荷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又开始心疼银子。何素这会儿也听出这是谁了,看来赵姑姑家里也不是每个人都欢迎忽然冒出来的“新亲戚”。
“看我,光顾着说话,连茶也不记得上。”赵氏忽然回过神,又招呼他们去屋里坐,客人来也不好总在院子里站着。
“白水即可,我们喝不了茶,”他还在喝药,月儿又小,都不能喝茶,说着他看向何素,“你要茶吗?”
“不用,我也喝白水吧。”
“真不要茶,家里还有上好的毛尖。”赵氏客气地问。
“真不用,姑姑不用这般客气,以后还要常走动呢。”何素说道。
“行。”
赵氏乐呵地应了一声,心里却对何素的身份吃不准。昨天她也没有细想,觉得左不过就是萧显重屋里的人,她家少爷这般好,身边总会有几个有情有义地跟着。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赵氏皱了皱眉,端着白水出来时又打量了何素几眼。生得倒不差,年纪也不小,莫不是萧显重娶的那位罗氏。
她知道萧显重成亲的事,却不曾见过罗氏。
“昨天我一时高兴都忘记问了,不知娘子怎么称呼?”赵氏递水给何素时问。
“这是何氏,新娶的。”萧显重简略说道,还跟何素交换了一下眼神。
何素干笑一声,不知萧显重眼神的意思,她这么一认不是就被成亲了吗?除非是以后不跟萧显重混了,不然别人都当两人是夫妻。
赵氏在脑中补了一段公子落难、农女相救的戏码,看何素的目光就带了一分挑剔。在她心里,萧显重自然是千好万好,就是落难了也不能娶一个出身贫寒的。但萧显重身边又的确得有个人照顾,再说,救命之恩总不能不报,她家公子肯定不是这样的人。
默默为萧显重叹了一口气,两人略说了几句话,赵氏就问起萧显重的打算。
“我一时也想不好,还得先把身体养好了再打算起来。重活怕是干不得了,开铺子什么的,怕是得要人提点提点。”
“是,养好身体最要紧,其他事慢慢来。你要是想做些小本生意,我家那口子定能帮你出出主意,他人面广路子多,前些时候还眼热说这阵子跑商定能赚个大的,也不怕送了命。”
“跑商呀?”萧显重默默想了起来。
“您可不能做这个。”赵氏一着急,把刚刚改过来的尊称都忘记了。
“我现在还有什么不能做的?既然姑父做得,我也可以试试。”
“不行,现在外面太乱了,他也就是嘴上说说,也不打算真的去。”
“姑姑多虑了,我现在的身子就是想去也去不成。”
赵氏才想起这事,粗一看萧显重的脸色倒看不出他身体差,一时就给忘记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托给姑姑,我想在濠州城里找间宅子,地方不用大,就我们一家三口住就好,最要紧的是清静。”
“行,这事包在我身上,我明天就让当家的去打听。”
“那就有劳了。”
“你也不要如此客气,我们这一星半点的,哪及得上姨……当年对我的恩义。她怎么就病逝了呢,还是在感华寺里?”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生老病死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虽是如此,令慈一向要强,却……唉,不说了。”
“姑姑也不用太感伤,家母生前念了一阵佛后,已经看开许多。”
“那就好。”
赵氏抹了抹泪,心里想着就算俞氏在庙里吃了苦,也好过她跟着萧家其他遭遇后面的事。想当初俞氏和大夫人言语上也有过几次交锋,俞氏还掉过孩子,现在想来,那福薄的小姐没出世反倒是好的,不必受后面的事牵连。就连萧府也整个没了,人真要到后面才看出胜负,唉,其实也没有什么胜负,俞氏都不在了,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真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话后,萧显重就告辞了,约定了三天后再来问房子的事。
“你现在在哪儿落脚,要是住得不舒坦,还不如住到这儿来。”
“姑姑放心,我有地方住。”萧显重笑笑,也没有说到底是住在哪儿。
赵氏也是个有眼色的,萧显重不说,她也不追问,心里到底还是担心萧显重住的不好,想着晚上得催着王二快些把房子找好。刚关好了门进了院子,王荷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娘,你给了多少银子?”
“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氏无奈地看着她,也不知她这性子到底是像了谁了,莫不是跟她奶奶学的,可她也没有在她奶奶跟前呆多少日子呀?
“我就问问。”王荷撒着娇,一副非让赵氏说的模样。
“快改改你这作态,当你还小呀?不是总说自己是大姑娘了?大姑娘就该爽利大方些,才找得到好婆家。”
“才不是呢,堂姐说女人要温柔小意。”
原来症结在这儿!赵氏恍然,正色道:“你若是想跟堂姐一样嫁个不入流的,你就学着吧。要是往高处嫁,莫学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大户人家也只有给人做小的才摆出这副样子来。”
说着,她就想到了人俞氏,那般大方明媚的人,也是受了家里拖累也成了妾,又为了以后事事要强。不管旁人说俞氏如何不好,在她心里俞氏是最好的,也是一般女子想学也学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