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云裳见他不答,也不在意,而是自顾自地继续。
“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那些假药经由你的手卖出去是事实,那卖出去的假药还险些害了一条人命也是事实。
恶果已经造成,就算你有天大的道理,也不占半分道理。
从律法的角度来看,你都逃不过一顿刑法。”
花大强一时傻眼了。
按照花云裳的逻辑,他要么是蓄意卖假药,要么是过失卖假药。
无论如何,都是卖了假药,都没法彻底洗脱干系。
两个罪名,只不过是罪名轻重的问题罢了。
但是,他就算要承担责任,就算要挨板子,就算要下大狱,他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花大强当即高声道:“我承认,因为我的无心之失,给百姓们卖了假药,险些害了人命。
但是,这件事归根结底是二叔留下的烂摊子,我顶多也是受了他的牵连罢了。
二叔虽已经不在了,人死为大,但父债子还,他犯的错,难不成你们姐弟二人都毫无责任吗?”
“我爹已不在人世,你口中所说的笔记又已烧毁,人证物证都没有,你以为单凭你空口白牙的诬赖,大人就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花大强当即举起手,说得信誓旦旦,“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不然,便叫天打五雷轰!”
现在,我要说的,就是关于那份所谓的笔记是否真的存在,我爹是否真的卖过假药的问题。
花云裳冷笑一声,“方才你污蔑我们姐弟的时候也说得这般信誓旦旦,最后呢?
却是满嘴谎话,没有半个字是真的,现在你再来发誓,你觉得还有半分可信度?”
花大强又是被她一噎,他咬牙,“这次我绝对没有半句虚言!”
“若我证明你是在信口雌黄,那便叫你断子绝孙,敢不敢?”
花大强的面色骤然僵住,蒋氏岑氏的神色也狠狠顿住。
花云裳这话,岂不是在咒他家狗蛋?
蒋氏和岑氏的面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狗蛋可是花大强唯一的儿子,他怎么会舍得拿他的性命随便发誓?更何况这个誓言,还全都是假话。
正在花大强语塞之际,花云裳淡淡道:“早知道你不敢,不过也无甚关系,大人断案靠的是证据,不是指天发誓,我只是诈一诈你罢了。”
花大强有种被她奚落戏耍了的羞恼,面上浮上一层恼怒。
他冲着甄有才道:“大人,她所说的话根本就是无的放矢,是在无理取闹,拖延时间。
大人你可千万不要再被她蒙蔽,听她在此继续胡说八道了!”
甄有才的眉头也禁不住微微蹙了起来。
花云裳与花大强那么一番口舌之争,根本没有争出个章程来,依旧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花云裳看向甄有才,面上一派沉静冷然之色。
“花大强口口声声称民女无的放矢,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毫无证据,空口白话?他的证词根本不足为信!”
花大强急道:“谁说我是空口白牙?我有人证!”
他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锁定在了某个妇人的身上,“李婶儿,你还记得上回虎子生病吗?
那次虎子可是吃了不少苦头,断断续续地折腾了好几天都不见好,可真是遭了不少罪啊!
虎子那个病,其实根本不难治,依照二叔的水平,一副药下去也就药到病除了,可二叔却……”
花大强的话头意味不明地止住了,但未尽之言,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
那李婶儿顿时愣住了,细细回想当初儿子生病的情形,面色越来越难看。
花大强又看向另一人,“金贵,你还记得你上回身子不爽利吗?
以往你身体壮得跟头牛似的,最是康健,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为什么那次你一病就足足喝了大半个月的药?”
被点名的高壮男人也愣住了。
花大强就这么在百姓中一个个点了下来,每个人的病症都是拖延了十天半月都不见好。
现在被花大强这么一番强行解说,大家都不禁若有所思了起来。
花大强说完,神色间一片沉痛。
“二叔可是我们镇上医术最好的大夫,你们的病,为什么拖了这么久都不见好?
究竟是什么原因,还用我多说吗?我一个人自然人微言轻,但是有那么多人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呢!
这又怎么做得了假?乡亲们,你们自己来说,我方才有没有信口开河?”
花大强一番话像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一下就又重新掌控了全场。
花平海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他泼起脏水来毫不费力。
百姓们是最容易被糊弄,被牵着鼻子走的。
他说得越是信誓旦旦,百姓便越容易受蒙蔽,更何况他方才提起的那些,的确是久治不愈的真实病例。
他这番极富感染力的煽动和引导,自然轻易让百姓们代入到自己曾经久治不愈的那次病症,从而相信花平海的确是用了假药,才让自己病情反复。
果然,花平海的话落,便有人率先发声,“你说得对!我记得那次我明明觉得自己并不算严重,但却是喝了很久的药都不见好,没想到是因为吃的都是假药!”
最先被点名的李婶儿气得满脸通红,很是义愤填膺。
“虎子的身体一直都很好,每天活蹦乱跳就跟皮猴儿似的,偏偏那次,真是遭了大罪,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当时他好容易痊愈了,我还对花大夫感恩戴德,万分感念,可没想到,我真是谢错了人!”
有人带了头,其余那些原本还不怎么确信,带着些许迟疑的百姓们也都纷纷附和。
大家都齐齐指认花平海给他们用了假药,才让他们原本并不严重的病情大受影响。
花云裳听着那些话,看着那些人的嘴脸,心中禁不住泛起一股浓浓的悲凉。
这就是花平海曾经倾尽全力救治过的人,没想到,到头来,这些人却是这么一副嘴脸,连对他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只不过是被人轻易地挑拨了几句,就把最尖锐的矛头指向了他。
果然,对大多数人而言,你医得了他的身,却医不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