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明姝和谢嘉言不过刚刚入座。
听到这句话, 明姝满头雾水。
他们就出去了一会,这是发生了什么?
怎么就突然扯到了谢嘉言?
在看到那说话者傲慢的神情后,明姝心中愈觉忐忑, 神情紧张地看向了谢嘉言。
谢嘉言的神情却异常淡定, 仿佛那话语里提到的人不是他一般。
高台之上的景帝朝着席中望去, 在瞧见谢嘉言后,语气温和地道:“嘉言觉得如何?”
明姝心中甚是着急——他们连这是在做什么都还不知道啊……
谢嘉言却应诺下来:“我并无异议。”
景帝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
那六皇子也向这一方向投来目光, 在望见谢嘉言时,眼中闪过莫名情绪。
他扬声道:“方才我以五步而成诗,不知齐王世子想以何种形式续上?”
听得他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谢嘉言心里便有数了,他略一昂头,沉声道:“既是如此,那我自然是不能落于六皇子之后的”
果然是同传闻一般自傲……六皇子心中冷嗤,面上却似笑非笑地道:“那世子预备是要走上几步呢?”
“难不成世子三步即可成诗?若是如此, 那我自是甘拜下风……”
谢嘉言摇摇头,朝他比了个七的手势:“七步。”
“七步?”六皇子略一挑眉,眼中难掩嘲弄。
可还没等他说出什么蕴着讽意的话,面上笑意便凝住了。
只因为谢嘉言语气冷淡地补了一句:“七步, 而成赋。”
成赋?
听了这话,在场众人皆是面露惊色。
寻常所说的诗篇指的是律诗,一般是由五言或七言短句组成,于格律上有严格要求,要临场创作已经是颇有难度了。
而赋文……篇幅更长不说, 句式在追求骈偶的同时还讲究错落有致,若要临场创作,则要求创作者有渊博学识与厚重底蕴, 才能使之免落于俗套。
总而言之,就是很难。
即便是任教数年的学官,也未必能保证自己在这般情况下能作出一篇合格的赋文来。
可同样的,但凡是有些资历的文人多是爱惜羽毛的,也只有年轻人才会有口出“狂言”的勇气。
在众人窃窃低语之时,江太常捋着胡须,笑眯眯地看着谢嘉言阔步走至殿中央。
江太常还记得,自己初见谢嘉言之时,他还只是个四岁半的孩童,却已能吟诵数百首诗篇。
而在看见他院中花圃时,小小的谢嘉言指了指那花圃,又指了指自己,用稚嫩的声音道:“何用堂前更种花?”
他原本是不欲收弟子的,可在听得这话后,笑得开怀,深感此童之灵慧,而后便破例收了他为弟子。
而如今,已经过去十余年了。
曾经的稚童长成了翩翩少年郎,站在大殿中央之时,仿佛有光打在他身上,耀目至极。
面对众人的注目,谢嘉言神色淡然,缓缓闭上了眼,从容地向前迈出了第一步。
琴音悠扬,少年的朗诵声亦如流水淙淙,不急不缓,却甚是流畅。
仅仅只是用声音便将听众引入了他所建构出的恢弘幻境中。
听着听着,六皇子眼中原本的郁色渐渐褪去,眼眸中放出亮光来。
在谢嘉言吐落最后一个字符时,七步却还余了两步。
他有些懊恼地扶着额,蹙眉道:“是我说的过快了。”
同样行了五步却只作了一首七言律诗的六皇子:……
殿中瞬时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
宴中宾客大多是大庆人,对于谢嘉言压过辽国六皇子,自然是与有荣焉。
那位于六皇子身旁的老者扯了扯他的衣袖,似乎是担心他因此失态。
可六皇子却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恼羞成怒,反而神情兴奋,目光灼灼地望着那位大庆世子。
在众人拍手称好之时,他们那最是自傲的六皇子,居然也动了动手,象征性地拍了两下。
在拍完手后,六皇子便只顾盯着谢嘉言,想看看他会作何表现,能不能体察到自己所表露出来的示好之意……
结果,却只见谢嘉言将目光转向了殿中另一处方位,半分眼神都不曾分给他。
六皇子:?
带着气恼,他也顺着那方向看过去。
那一处明明坐着不少人,可他第一眼看见的,却是一张鲜妍明媚的笑靥。
那姑娘两只眼笑得像两道弯弯的月牙,里边似盛入了满天星河,眸色亮得惊人。
叫他一时都被摄住了心神,还是晃了一下头才清醒过来。
真是……堪称可怕的美貌。
而待最初的惊艳消退后,六皇子脑中不由浮现了另一张面容——柳眉杏眼,俏皮张扬。
他抬手摩挲着另一只手手腕处的刺青,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初来大庆,他已经遇上了两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姑娘……
而在谢嘉言吟诵完后,景帝自然是龙颜大悦的,对谢嘉言与六皇子各是一番夸奖,还赐下了赏赐。
有了这样两出精彩的展示,之后再强行要其余人续上,未免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于是,景帝直接发了话,重新召了舞乐上殿,殿中又恢复了祥和欢悦的氛围。
见此,四皇子不由垂下头,掩去眼中愤怨。
错失了这次机会,下次再想要将三皇子拉下马,可就难了……
而三皇子一直紧攥着的拳头总算是放松了些。
过了这一关,便只要捱至宴会结束,就能没事了。
他这次疏忽就疏忽在以为那些人不至于在此等大宴上下手……事实证明,还是他过分高看了他们。
他那四皇弟为了那权柄,竟是连大庆的颜面都不顾了。
而经了这一次的教训,他日后定然是会加倍小心。
三皇子望着案上摆着的菜肴,脑中却再次浮现先前和沈容华对话的场景。
她竟然……说的是真的。
三皇子抬指在桌案上轻轻敲着,心中却在沉思——那沈容华到底是如何得知这等事的?
还有那沈玉柔……又是如何得到那般珍奇的配方的?
这沈家姑娘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身上都透露着说不出的古怪……
就是那沈明姝,也不是个普通角色,竟是能引得谢嘉言那冰雕似的人动了春心。
这般想着,三皇子唇角溢出浅淡笑意。
不论如何,她们身上的那些奇妙之处都是他可以利用的…… 只要她们还在他能把控的范围内,他就尚能安心驱使。
接风宴结束后,两国学子的比试也就愈近了。
首先进行的,将是文试。
此次的文试在以往文试的形式上进行了添改,除了常规的命题外,还多增了一项全新的环节——互辩题。
即是挑选出在笔试中优异者,两两匹配,以接连问答的形式,进行比拼。
一方先发问,另一方则对这一问题进行快答,作答完毕后,两人身份互换,由之前的答方发问,问方作答。
依次循环,直至有一方答不上来了,便是另一方胜出。
这一环节的添置,瞬间让比试的可观性强上了许多,同时还可以充分展示参与比试者的学识。
不少学子在听了这一变更后,顿时更加兴奋了。
这些参与比试的学子,在抱着为大庆争光想法的同时,也还怀有些许私心——凭借此次比试扬名,若是能入了皇上的眼,在皇上心中留下姓名,那日后前程自是不比多言的。
因此,比试的赛制越激烈,他们便越激动。
可也有个例外,就比如是那日宴会时同明姝坐在一起的害羞姑娘,在得知这一新环节之时,紧张得差点没晕过去。
参与比试的学子中仅有三位女子,除开明姝和江乐之,便是这位姑娘了。
由此,明姝自觉应该肩负起帮助这姑娘调整心态的任务。
于是,她每日和江乐之互相提问时,都要将这位姑娘也带上。
在学子们紧锣密鼓的准备中,文试如期而至。
这天,明姝保留了从前参加考试延续下来的优良传统——吃了两根油条和一个鸡蛋。
虽然,这个朝代的考试并不是采取记分制。
可总能算是讨个好兆头。
文试地点设在太学,笔试的整个时长约莫为两个时辰。
谢嘉言说的不错,题型确实和他们平日里的月测并无二致。
明姝在学习上一向是一步一脚印、稳打稳扎型的,因此,无论是书本上的知识还是书本外的知识,她都掌握得很牢固。
整套题答下来简直是出乎明姝意料的顺利。
摇铃声响起时,她已经将答纸反复检查了三遍,顺便还将所写的文章润色了一番。
走出书斋后,明姝就近寻了棵树,预备在这等侯江乐之。
可她刚走至树下,便瞧见了一个还算熟悉的身影。
飘逸长裙,冷淡神情,正是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苏学官。
见此,明姝率先问候道:“苏学官好。”
而苏学官见了她,神色不变,只是略一颔首:“沈姑娘。”
简单的问候过后,两人之间便陷入了稍显尴尬的沉默。
在未见到苏学官前,明姝原本是存了想要同辽国那位女学官好好聊聊的心思的。
可在见到苏学官之后,大概是受她那过分冷漠的气质影响,明姝全然不知道该如何同她搭话才好。
而这时,系统电子音却突然响起:
“滴!支线任务:一见如故。”
“别人都道,苏家大姑娘若游性情冷硬,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可就是这样的她,心里却是也盼着能寻到一位可交心之人的,她外表的冷硬不过是为了掩盖内心的柔软……”
“请宿主与苏若游展开一场火花四射的诗词接龙,并遵循着比赛第一、友谊第二的原则,用你的实力让她惊叹!”
“诗词接龙赢过苏若游,即可达成【一见如故】支线任务。”
明姝:……
恕她愚钝,诗词接龙和一见如故…… 是怎么能扯到一块的?
可666号不在,明姝就是想吐槽也找不到人。
只得按住内心疯狂吐槽的小人,开始为如何达成这堪称“一绝”的任务。
明姝先是轻咳了一声,而后似若无意地道:“久闻苏学官学识渊博,诗词歌赋无所不精,实乃我等将要学习的楷模……”
闻言,苏学官抬起浅色的眼眸,凉凉地瞥了明姝一眼,答了一声嗯。
她冷淡的态度,让话题瞬间冻住。
明姝:……难搞。
明姝挠了挠头,索性直接道:“反正也是等着,学官可有兴趣与我来一场诗词接龙?”
苏学官略一蹙眉,却难得出言道:“何为诗词接龙?”
瞧见有戏,明姝连忙解释道:“就是类似酒令…… ”
在听了明姝的一番解释后,苏学官点点头,表示了解了。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明姝等了一会,久久不见回响,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那苏学官可有意向与我试上一试?”
苏学官眼皮也不抬一下:“不要。”
明姝:……真是太难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