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武昌府

十里胭脂楼，红粉璀璨，妙语飘香。二层的窗沿上，无数红粉佳人莺歌燕舞，扑扇着手绢轻声细语的招揽客人。

二楼外阁最显眼的地方，是一副木雕的对联。

上联写：此地有红粉佳人添千秋佳话。下联配：世间多痴男怨女展万里柔情。横批是：万古风流。这是当年的明太祖朱元璋朱大老爷给秦淮一个妓院题写的一副对联，是妓院御赐的金招牌。

可惜朱老大在年少轻狂的时候没钱读书识字，长大以后尽忙着反政府了，所以文化水平着实有限，一副对联写的跟打油诗一样，后世人只能涂涂改改，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就在那横批“风流”的“流”字的下面，是一张小方桌，桌旁坐着一个小挫胖子。大脸蛋子宽脑门，两道剑眉向上挑着，大蒜鼻子方海口，嘴里里出外进的蒜瓣牙。

别看这哥们长得不怎么上台面，却透着一股好人缘，让人看着不着讨厌，反而觉得挺喜庆。

小矬子身边没有陪酒的姑娘，就他一个人，不吭不哈的摆弄着手里的空茶杯，时不时长起身子看看窗外，好像在等什么人。

杵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妓院老鸨子终于看不下去了。虽说这个不是啥正规娱乐场所，但起码也有基础消费啊。

你四个铜钱点一壶茶，难道要在这个地方占一下午么？

老鸨把气往下压了压，笑着走到小矬子面前一甩手娟说道：“这位爷，可有熟识的姑娘么？您道个名，我这就给你叫来。”

“嘿……”

小矬子歪着脑袋对着老鸨笑了笑说道：“你们这一个楼的姑娘爷我都熟识，就是不到时候叫他们。你伺候别人去吧……”

不到时候？

老鸨的脸“吧嗒”一下沉了下来，脸上的香粉噗噗簌簌的撒了一地。

“这位爷，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咱可要说两句了。”

老鸨把小蛮腰一叉，撇嘴说道：“您说您来我的胭脂楼，一不叫姑娘二不听小曲，倒是占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地方。您可不是内家来碰场子的吧？”

哼……

小矬子冷笑一声，身子动了一下，藏在袍子中的长刀碰到了桌角上“啪”的一声轻响。

老鸨顿时全身抽搐了一下，赶紧弓着身子慢慢退到了一旁，心说：现如今武昌府周围马贼猖獗，所以衙门已然颁布了禁令，寻常百姓不得将任何兵刃带入城中，此人内衬中居然配着刀，想必有些来路，自己还是少惹事了。

就在老鸨准备退下去的时候，小挫子突然站起身来，望着窗外一拍桌子说道：“快快快，把你们这儿最漂亮的姑娘都给大爷叫过来，再上两壶花雕！”

“啊？”

老鸨刚一愣神，小矬子把眼一瞪，一拍桌子喝到：“还不快去！”

“哦哦……”

老鸨只应着赶紧下楼准备。

一盏茶的功夫，三个穿绸裹缎的姑娘端着美酒迎到了小矬子近前，将他围在当中，左一句大爷又一句官人奉着敬酒。

小矬子一张大饼脸乐的跟朵菊花相似，左拥右抱在怀，慢慢品尝着美酒。

三个姑娘刚刚坐下，听见楼下又有人喊：“有客到，姑娘们迎客了。诶……你……你这怎么还带两个孩子……这……这是要？”

紧接着有人上楼的声音，脚步散乱，似乎上的很急。不容小矬子一杯酒的功夫，第一个人就已经上来了。

“诶哟，这谁家孩子，年纪轻轻就学着逛窑子啊？”

小矬子翘着个二郎腿，抿了一口酒笑道：“小娃娃，怎么你在着胭脂楼里也有相好的姑娘？”

“龙……龙三，几天……不……不收拾你……你是不是……皮子又痒痒了！”

上来这个孩子正是小磕巴嘴铁灵。

铁灵小脸气的通红，一只手摸着腰里的鞭子，一只手指着“破风鬼“龙三，伸着脖子磕磕巴巴的说道：“恩……恩公……让你去……去找便宜的客栈……你……你怎么找的……这……这种地方！

“娃娃，这个就是你不懂了……”

龙三亲了一口左边的姑娘说道：“常言道，温柔乡就是英雄冢，我龙三小名也叫‘破风鬼’，来这种地方再正常不过。”

“英雄冢？看来龙大侠准备死在这里了？”

人影一转，王守仁拉着铁葵走上楼来。

龙三一看王守仁，脸色变了变，强作镇定到：“我当是谁，闹了半天是御口亲封的‘儒侠’大人，您这个身份，也来这种地方。”

“别套虚话了，你折腾这么半天还不就是为了引我来这里么？”

王守仁微微一笑说道：“难道你会不记得杭州还有个等你回去成家的媳妇？”

咳咳……

龙三咬了咬嘴唇，忽的一下站起身来一甩手说道：“我龙三就是个人渣败类，江湖混混，耍老钱逛窑子都是常事。王守仁别以为读了两年的圣贤书就能用三年度我入空门，我他娘的不吃你这一套！”

王守仁侧脸看了看胭脂楼的众人，微微一摆头说道：“若你真是江湖败类，大可以一走了之，谁也不会拦着你，何必大费周章的给我布这么一个局呢？”

“可是……”

龙三一拍桌子说道：“老子在江湖上混，终究要个脸面，说出去的话又怎么能当放屁呢。但是如果你赶我走，却又不同了！”

哼……呵呵……哈哈哈！

王守仁咧嘴笑了半天，然后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交给老鸨说道：“这是这位爷的酒钱，若不够就差人到城西的客栈找我来拿。”

说完一拍铁灵，三个人转身下楼离开了，留下龙三一个人站在桌前对着酒杯捏呆呆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