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在弦,刀在手,戾气冉冉,杀意满满。
二哥手扣着刀柄,左脚在沙地上慢慢挪动着。所谓擒贼先擒王,一有机会先冲上去擒住那个缉拿,要挟之下,才好脱身。
但是李卫也不是个吃干饭的主,这么多年镇守钱塘,什么大风大浪的没见过,这种小毛贼的把戏,他一眼便能看透。他半眯着双眼,手指微微向下,只要这个大白天穿夜行衣的智障有一点动作,马上下令万箭齐发,到时候不管你是八戒悟空葫芦娃,直接扎成刺猬!
双方都绷紧了弦,眼看着血战一触即发。冷不丁听着大牢门口一阵哭号,王守仁抱着脑袋就扑了出来,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开始鬼嚎:“放过我啊……我就是个读书人啊……放我一条生路吧!”
李卫一看王守仁,眼珠子都绿了。
舅舅到底从哪结识了这么一位奇葩,简直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八个大字写在了脸上,话说这家伙是坑队友上瘾么!然而不管怎么说,这王守仁怎么说也是舅舅的至交,舅舅身为杭州知府竟能瞒住所有人和他演一出诈死的戏码,可见两人交情莫逆,如今我要是在此伤了他,怕是到时和舅舅不好交代……
李卫想到这,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动,举在半空中的手也变得没有刚才那般决绝。
二哥看着李卫表情的变化心思猛地一沉,紧接着身形凌然转动,刹那间冲到了王守仁的近前,伸手揪住了王守仁的衣领,然后将手中刀刃一横说道:“把道路闪开,给我准备马匹,不然我现在就要了这个酸秀才的命!”
王守仁吓得脸色惨白,全身上下抖如筛糠,嘴里说话都已经变得不利索了,什么“大爷、好汉、救命、娘亲……”之类的词,顺着鼻涕眼泪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李卫紧要嘴唇,心中暗暗的把王守仁十八代亲属问候了个遍,然后狠狠地一挥手说道:“让开道路,给他们备马!”
官兵接令,闪开了一条道路,之后又牵来两匹白马。
二哥拎着王守仁的领子把他扔上马,之后自己翻身上马,顺势又把刀刃架在了王守仁的脖子上,余文亮也翻身跃上了马背。两人对视一眼,脚踏马鞍,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屁股,喝了一声驾……
两匹马飞也似的冲出包围消失于城际。
李卫看着三人的背影,气的牙根都冒火星。若不是那个王守仁碍手碍脚,这两个贼人早就让自己射成筛子了!但如今犯人以逃,只好悻悻的回去禀报李中焕。
再说王先生被人摁在马背上,压根看不见前面的路,只能见马蹄子下面尘土飞扬,各种石子土块噼里啪啦的砸在脸上。王同学索性把眼睛一闭,嘴里叽里咕噜念着什么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妈妈咪呀之类保平安的话。
余文亮瞅了王守仁这副怂样子“噗嗤”笑了,仰着脸说道:“王阳明,你一会想怎么死啊?我们这里杀人的手段多的是,什么煎炸烹炒,反正总要先把你做熟了的。”
王守仁装作听不到,紧闭着双眼,一副等死的造型。
两匹马飞奔了两三个时辰,终于放满了脚步,之后地势逐渐变得陡峭,像是在爬山。
那位二哥沉寂了一路,到此地终于开口道:“少卿,你先去拜见堂主吧。你这么肆意妄为,老爷子急坏了。”
“哦……”
余文亮应了一声,声音却变得细柔了许多。
女扮男装!
王守仁咽了一口吐沫,原来这个余文亮竟是个女子!我竟然那么久都没有看出来,这乔装的技术也太高明了!
王守仁想抬头再看看仔细,无奈被二哥压着肩膀,费劲全力也只能看到余文亮的腿脚。余文亮穿着一双破麻鞋,一对小脚尽显无遗,这么明显的特征,怎么就没有注意呢!
就在王守仁暗自悔恨之时,二哥已然翻身下马,揪着王守仁的裤袋把他也扯了下来直接扔在了地上。
这时有两个身穿黄衣的青年走了过来,冲着二哥躬身施礼到:“二爷您回来了,老堂主他们在中堂聚义,正商量怎么解救您和小姐……”
“好,我俩这就去见堂主。”
二哥应了一句,回头瞅了一眼王守仁说道:“把他给我关到惩戒房,等我跟老堂主禀报之后,一刀宰了拉倒!”
王守仁刚才在马上已经被颠了个七荤八素,现在听说要一刀宰了,直接吓得神志不清了,任由两个青年人像拖死狗一样拉进了惩戒房。余文亮站在一旁张了张嘴,却又被二哥威吓的眼神给吓了回去,只得撇撇嘴感叹:“算这个酸书生倒霉了……”
杭州·知府衙门
李卫站在内堂的中央满脸的不痛快。而李中焕则背对着他,看着墙上的一副唐寅的《猛虎司猎图》,低声念叨着:“王守仁,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就是个穷酸书生窝囊废,您都不知道他刚才被吓成什么怂样子!”
李卫不服不忿的撇着嘴。
“不然……”
李中焕摇着脑袋低声说道:“王守仁虽出生在书香官宦门第,但却不借家族名望,年纪轻轻遍在家乡绍兴府享有盛名,号称‘三绝先生’。”
“三绝……先生。”
李卫脸上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微微瞥了瞥嘴。
“一绝诗词文章,二绝兵书战策,三绝……”
李中焕微锁双眉,一字一顿的说道:“三绝拳脚武艺。”
“你说那个酸书……王守仁会武艺!”
李卫大张着嘴,脑子里无数次回放着王守仁被吓尿的画面,丝毫和一个习武之人沾不上一点关系,他就是吃二斤核桃也脑补不出王守仁习武的桥段……
“王守仁自小跟从少林大师明智尚人习武,论拳脚,怕是我在他面前都走不过十个回合。”
“不可能!”
李卫还是坚定的摇摇头说道:“那王守仁被贼人擒住之后,脸色苍白,抖如筛糠,就差尿在裤子里了!我看就算他在家乡有些名头,也是被人捧出来的虚名罢了!”
呵呵……
李中焕沉思了方寸,突然淡淡一笑,然后用手指了指身后的画卷说道:“这幅《猛虎司猎图》是我当年游历江南时一位叫唐寅的才子送给我的。”
“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唐寅唐伯虎……”
李卫盯着画卷狠狠咽了口吐沫。
“对,正是此人。”
李中焕中手摸了一下嘴角的胡须问道:“贤侄,你觉得这幅画画的如何?”
李卫眯缝着眼睛看了许久,狠狠地点了点头说道:“这画中的猛虎威风凛凛、惟妙惟肖,唐伯虎号称诗画双绝,果然名不虚传!”
“开始我也这么认为,但王守仁却不是这么说的……”
李中焕面色一沉,用手一指画卷下面唐寅的提名说道:“阳明公品过此画之后说,唐寅的运笔技法着实不错,然而此人年纪轻轻,就有此盛名,又未曾经历过什么大的波折,心性之中难免有一股桀骜之气,所以他画中的猛虎盛气凌人,杀意腾腾。然而真正的猛虎捕食之前,必先敛住锋芒,收住锐气,沉寂其中,待慢慢逼近猎物后,才一击而出,置猎物于死地。”
“这……难道……”
李卫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好几步,然后哑着嗓子说道:“若真是如此,那此人的城府真是深不可测!”
“恩……”
李中焕背着手,踱步到大堂外,低声沉吟道:“就是不知道阳明公到底是不是一直凶狠的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