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彬张永二人力荐陛下迁驾?“
江彬缓缓放下手中茶杯,咬牙骂道:“妖人要坏我的事!”
“江大人……”
钱宁右手两指捻着竹签,一边跳动着左手指缝中的污秽,一边瘪嘴说道:“二人上奏之时只有我在一旁伺候,旁的人都该是并不知晓,陛下未曾发话,若江大人有所动作可是要陷我于不忠不义啊……”
“唔……”
江彬拉着鼻音长长的哼了一声,低语到:“此二人关系一向隐晦,能让二人联手共同上谏的只有一人……王守仁……”
“此二人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钱宁翘着眉梢,冷冷一笑说道:“区区一个赣州巡抚,四品官,竟能撼动此二人?”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必化龙。”
江彬手指敲击着桌面说道:“此人凭一己之力抗击宁王叛军,定是有些许手段!”
“就算他是真龙,这起风布雾之权,不也在你我二人手中么?”
钱宁轻触指尖,低语到:“若真想除掉王守仁,一两名刺客足以。但陛下移驾南京之事怕是已经万难更改了。”
“移驾南京……那又如何……”
江彬将袍袖一甩说道:“巡防营,中枢营调配之权皆在我手,无论他身在何处,都难脱我的掌控。”
钱宁挑了挑眼眉说道:“但那王守仁在……终是个祸患……”
“王守仁?”
江彬咬合着牙关,低语到:“未央宫中罗网交纵,又岂容他腾跃?”
钱宁盯着江彬那张装深沉的大脸又是满脑子的糊涂账,自己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筐,扁担倒了都不知道是个一字,每天跟着这位江大人拽文词着实心累,只能硬着头皮追问道:“江大人的意思是?”
江彬看着钱宁苛求知识的小眼神,鄙夷了片刻,转而换做笑脸说道:“想除掉王守仁,还是要靠着钱公公啊?”
正德十四年十月二十三
皇帝陛下终于决定离开江西,折返回南京。
江西人民欢天喜地,恭送这位大神。
在这普天同庆的日子,唯独不见王守仁。
钱宁这几天已经在朱厚照身边把嘴皮子都磨平了,穷极词汇之能,说尽了老王的坏话,然而朱厚照对王守仁的态度终是不温不火。
此次天子离驾,王守仁不来送行,这大不敬的把柄被钱宁捏在手里,又怎能不用呢?
钱宁小跑到朱厚照的车架前,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这王大人自恃军功会不会有些太狂妄了,天子移驾居然不来送行,有失人臣之道啊……”
旁边的江彬马上接茬说道:“如此行径,藐视陛下,看来王巡抚并不是忠良之臣啊……”
“哦?”
这一次朱厚照反常的来了兴趣,倒不是想着责怪王守仁不守臣道,只不过老朱心里好奇,这
姓王的盼星星盼月亮的想让自己离开,现在朕终于要起驾离开了,按着老王的性格,最次也应该提着两挂鞭炮来为朕送行啊,怎么此事却了无音讯呢?
“来人……”
朱厚照抬着下巴说道:“来人,传朕口谕,宣王守仁来见朕。”
传令太监撒脚如飞下去传令,朱厚照在路边搬了把椅子一坐,翘着二郎腿等着王守仁来为他送行。
约莫过来一个时辰,传令太监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启禀陛下,王守仁失踪了……”
失踪了?!
朱厚照“呼”的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来……
堂堂一州巡抚,怎会突然失踪了?
太监以头触底,颤颤巍巍的说道:“回陛下,我们去了王大人的府宅,又去了江西府衙,都找不到王大人,不光是王大人,连同他的家眷随从都不翼而飞了!”
“混账!”
江彬顿时比朱厚照还要激动,王守仁这个物种存在只能有两种可能,要么在他的掌握之中,要么就睡在棺材里,现在一个大活人莫名其妙不见了,这太让人不放心了!
江彬一边安排着皇帝陛下继续起驾,一边安排人开始打探王守仁的下落。
“传令巡防营,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将王大人找出来!”
朱厚照看着慌张的江彬,转眼又看了看心神不宁的钱宁,微微一笑说道:“王巡抚于国有功,一旦有了他的消息,速报朕知。”
王守仁……
看来你已经想到对抗钱宁江彬的办法了,朕拭目以待。
话分两头……
江西城里如火如荼的打探着王守仁的下落,可老王早已离开的城府。
九华山清泉观外鸟语花香,王守仁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了一件破道袍套在身上,左手拿着苍蝇栓,右手拎着一块抹布,正兴致勃勃的擦着道馆的大门。
“王大人……”
清泉观的观主躬身站在一旁,一张苦瓜脸拉的老长,撇嘴说道:“折煞贫道,您……您这是要如何啊……”
“师父……”
王守仁把抹布揣到怀里,横端苍蝇栓,躬身施礼到:“伯安尘缘以了,一心归我三清圣主,还望师父收留!”
归一三清,我信你才有鬼?
刚才报事的道童早就说了,王巡抚在来的路上逢人便说自己不愿在朝堂争名夺利,要出家做道士。
就你这四处张扬的德性,完全没有一个看破红尘该有的样子啊!
这姓王的又是唱着哪一出啊……
“收……岂敢岂敢啊……”
老观主就快给王守仁跪下了,九华山那么多道馆和尚庙,你别指着我一家霍霍啊,现在天子正满江西的打探你王巡抚的下落,若是让圣上知道你在我这里出家,还不把我这小小的清泉观夷为平地啊……
老观主把帽子脱下来,上前抱着王守仁的胳膊说道:“王巡抚,贫道可曾有什么得罪之处么?”
“道长哪里话……”
王守仁推开老观主垂手而站,低声说道:“伯安,心沉如水,求道长收留!”
你是心沉如水了,我这水都快烧开了!
就在两个人在道馆门口拉拉扯扯的时候,从山下来了一伙官兵,为首的乃是一名锦衣卫千户,也是韩彬的心腹。
“王大人……”
千户笑着上前,冲着王守仁深施一礼说道:“掌印史(韩彬)让我给您带话,江公公已然打探到您下落,不日便会来此地请你,问你该如何自处?”
“呵呵……”
王守仁一笑说道:“我已了却尘世,入三清门下,江大人怎会难为一个出家人,转告韩大人一切如一……”
“是!”
千户点头,带人转身离去。
王守仁回过头,含情脉脉的看着观主说道:“师父,还有什么修习,敬请吩咐……”
观主看着王守仁,苦苦一笑,满脸的生无可恋,摊手说道:“没什么了,王大人请进庙用斋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