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胧起,血色残阳下,两个小孩搀扶着一个年轻的书生站在远方的一座高坡上。
书生身形枯瘦,脸色惨白,双眼深深的陷入眼窝。他手拿着一柄折扇,面沉似水,紧要着双唇注以胜者的姿态注视着安化王如潮的兵马。
虽引敌入瓮,王守仁的脸上却毫无喜悦之色。
因为接下来的,便是他最不愿看到的——杀戮!
同为炎黄子孙,却为了一人一姓的帝王之位杀的血流成河。人命如草芥,刀光剑影间便生死两存,谁无父母妻儿,谁不愿平安宁存,却无奈都将变成一将功成下的皑皑白骨!
放马阵……
王守仁低低的说了一句,却被身后传令的士兵喊得老高。
一声令下,山峰两侧顿时响起无数人喊马嘶之声,两千匹宁夏药驹身披刃甲从山峰上如潮水般涌了下来!
药驹本就善突袭,如今被人一惊,更是如同疯兽一般。尖声嘶叫着直接冲入了朱寘幡的部队。这些药驹身上,都刮着铁甲刀刃,在军中一冲一过,便冲出了一道血胡同。
安化叛军本来兴冲冲的到山坡下准备伏击敌兵的,没想到朝着他们冲来的竟是一群发了疯的畜生,一时间全部乱了阵脚,一个个丢盔弃甲,抱头鼠窜,几万人自相践踏,死伤不计其数。
欧阳老道已经知道中了计,但却没想到对方会放马群来突袭部队。
他从地上爬起来,几步冲到传令兵处扯着嗓子大喊到:“传我军令,不要慌乱,砍马腿!”
喊了几十嗓子,安化军兵终于慢慢稳住阵脚,短刀步兵俯身在阵前,专砍药驹的前腿,几番冲杀之后,这才破解了马阵。
朱寘幡躲在禁军身后,用手招呼着欧阳老道说道:“军师,现在如何了?”
欧阳老道强作镇定,一摆手中的拂尘说道:“王爷放心,我军虽然有所损伤,但是元气尚存,为今之计我们要先整合军队,退出这个山涧。”
“对对对……”
朱寘幡把自己的大脑袋点的跟小鸡吃米似得,把大嘴一撇说道:“待本王出了山口,从新整合部队,再战不迟。”
“是……”
欧阳老道一拱手,扭头对着传令兵说道:“传我军令,迅速撤离山涧,迟则生……”
他的一个“变”字还没出口,暮然听到山口处一声炮响!
欧阳老道顿时打了个激灵,难不成着玉青山上还有大炮不成……
不及他多想,就见山口处浓烟滚滚,无数滚木雷石从天而降一般砸了下来。
老道吸了一口气,也顾不得跟朱寘幡通报了,用手一挥自己手中拂尘当做令箭,大声喝到:“步兵,排重盾!”
前军得令,六名军兵一列,每列都搬着一个门板大小的重盾堵在了阵前,硬生生的当下山上的滚石。
“有断马队又有重盾兵,看来此人的兵法造诣不浅……”
王守仁轻轻咳嗽了两声,轻轻拍了一下身旁的铁葵说道:“你去摇那面白色的小旗。”
铁葵点头,跑到高处一块石头上,从怀里掏出一面小白旗在空中摇了摇。
小旗刚摇过三下,就听山腰处顿时战鼓隆隆,喊杀声响成一片,无数军兵从山阴的岩洞冲了出来,各种颜色的战旗在空中飘荡!
欧阳老道刚刚稳住滚木雷石,心里那口气还没咽下去,冷不丁身后战鼓震天,各种衣着的士兵舞刀就杀了过来。
终于要出兵对战了么!
老道都快把手里的拂尘挥成木头棍了,扯着嗓子喊道:“传我军令,弓箭手给我齐射东南山坡,我要这帮人到我阵前先死一半!”
朱寘幡已经被着左一榔头,又一棒槌的打的蒙圈了,用手一扯欧阳老道的袖子说道:“军师,为何……这四面都是敌人。”
欧阳兄现在已经没有半点出家人的样子,两只眼睛都杀红了,他朝着朱寘幡一摆手说道:“王爷不必担心,这群乌合之众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看来此时他们已然黔驴技穷了,终于要和我军正面交锋了!”
老道说完,转身对着军兵们喊道:“各位将士,建功立业就在今朝,弓箭手给我全部齐射西南山阴!”
数万只利箭如雨点般打在山中,山阴的部队瞬间全部伏倒在地,再不见有人向前冲锋,只是各种军旗依旧在来回的挥舞着。
不对,这还是疑兵!
就在欧阳老道一愣神的功夫,身后山道上尘土飞扬杀来一队精骑兵。为首的是一个壮汉,膀大腰圆,满脸横肉,头顶精钢盔,身披百铁连环甲,内衬飞鱼袍,手中提着一把长枪,腰间挎着紫云绣春刀。
老道此时想让弓箭兵转身反击已经来不及了,就见这支骑兵如利箭一般直插中军大阵,为首的这员大将更是生猛,右手舞着大枪左手把腰里的绣春刀也拔了出来,左劈右刺如同切瓜砍菜一般。
此人正是锦衣卫掌印史,韩彬。
老韩本就是个喜好杀戮之人,这几天让王守仁这只和平鸽憋屈的连只蚂蚁也不敢踩,现如今终于让他放手杀戮,这家伙瞬间露出了本性,双眼通红,刀刀见血!
欧阳老道看到如此情景心里已经凉了半截,扰、阻、疑、破,转眼之间,四计连环,到底是何人用计,何人驱兵!
老道直接甩手把拂尘扔在一边,伸手拽住几个军兵说道:“传我军令……保持阵型,保护王爷出山!”
安华士兵迅速朝着中央聚拢,步兵用铁盾将朱寘幡护在当中,一群人且战且退,慢慢朝着山口处移动。
韩彬此时早已杀的如同野兽一般,哪肯放过一个活人,他将手中铁枪一举大喝道:“不留活口,兄弟们随我冲!”
骑兵刚要追击,突然山头传来鸣金之声。韩彬心里清楚一定又是王守仁捣的鬼。但是军令如山,闻金不得不退,只好率众兵退回了山阴大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