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三竿,四更十分。
“十五入官门,十六傤荣华,十七付生死,十八化拂尘。”
陈光镜侧身隐在一个枯树之后,回头看了一眼龙三说道:“跟着王守仁你便把为师早年的教诲都抛到风里了,听说你在杭州还讨了一房媳妇,想凭着这点功名利禄过日子么?”
“师父……”
龙三跛着腿向前靠了靠说道:“我十岁入您们下,学艺十五年,我是个什么秉性您还不了解么?功名富贵,在我这是个屁……”
“说的也对……”
陈光镜苦苦一笑说道:“转眼二十年了,那件事情你终究是放不下。”
“放下?”
龙三一抿嘴道:“我龙三一身父精母血不答应啊,若连这种事都能放下,我还够两撇么?”
陈光镜晃了晃脑袋说道:“此事破朔迷离,我查了整整二十年都毫无头绪,你怎知那王守仁能帮你?”
龙三一笑说道:“明州小筑与天门能如此诡秘,全仗着宁王的庇护,等着朱宸濠这老小子一完,一切的谜团都将揭开。”
陈光镜面色在夜幕中微微一动,转而撇嘴说道:“望一切破晓之后,你还记得自己是鬼谷弟子。”
“什么?”
龙三刚一转脸,就见陈光镜朝着他摆了摆手说道:“你这个腿脚随我进军营只会拖累,就在林中听我的消息吧。”
龙三抿了抿嘴说道:“欧阳达应该在中军办事,此人身材枯瘦,额角有青苔很好认别。”
“好……”
陈光镜眉峰一动,双脚点地,一个窜身纵过一块青石,如鬼魅行途一般踏入夜色之中。
前营火光攒动,辕门出两队卫兵巡更放哨,主营前面更有不少长木搭建的挑哨高台。
灯火刹那间扑朔摇曳,一名年轻的巡更军兵揉了揉眼睛,低声嘟囔道:“这鬼地方,大半夜怎么阴风阵阵的。”
另一名年长的官兵伸手一拍那名军兵的后颈说道:“湖畔的气候是这样的,敌兵就在附近你小子提着点神。”
陈光镜手扶着木栏隐身在月影之下,目光扫过眼前一片暗灰色的营帐。老爷子慢慢直起身子,挑檐向着营内望了望……
乱营之中,唯有一处大帐门口炬火矗立……
中军帐!
老爷子心念动了动,从身后的百宝囊中摸出两个针筒架在脚边,手中捏着拉环,一个窜身来到中军帐侧,蹲身伏在帐边,屏息观瞧。
就见帐中四个黑影晃动,有人压着嗓子说话,似乎在讨论着军情。
侧耳细听,有一个沙哑的嗓音说道:“王爷每日都在催促,韩将军却屯兵不动,不知是何用意?”
“老子屯兵不动?”
一个人突然提高嗓门喝到:“桃谷道一战老子重创王守仁,不是战事么!”
这是韩智睿……
陈光镜手捻胡须,又从百宝囊中摸出五支袖箭。
“是是是……”
帐中一个人影弓着身子说道:“那一战确实有所截获,但是此战之后将军已经四天没有动静了。”
“放屁!”
韩智睿身形忽然向前,伸手掐住了说话之人的脖子喝到:“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与赵奇夏侯灯穿着一条裤子,在王爷面前乱进谗言!”
“我……将……将军……”
讲话之人顿时嗓音撕裂,一边奋力的喘息一边说道:“将军……误会……在下对将军……绝无……”
“韩将军……”
那人声音未平,有一个尖锐的嗓音说道:“此人乃是王爷派来的特使,不可冒待……”
“欧阳达……”
韩智睿依旧掐着那人的脖子,转过头说道:“怎么,你想救他?”
欧阳达向后退了一步说道:“韩大侠,切勿因小失大啊!”
帐内慌乱之计,忽然从帐角站起一个胖大身影,声如洪钟:“阿弥陀佛,韩大侠武艺超群,贫僧佩服。”
陈光镜心头一紧,这声音……不就是打伤龙三那个布碟僧!
就见布碟僧晃着胖大的身形向前走了两步说道:“不过我二人终究是王爷派来的特使,就算韩大侠不给贫僧面子,也要看着王爷的面子啊。”
韩智睿对这个大和尚明显还有一丝忌惮,慢慢放开手中之人说道:“佛爷也要趟一唐这浑水?”
“呵呵……”
大和尚笑了一声说道:“贫僧虽是明州小筑之人,但并不想参与你与夏侯施主相争,大和尚我只是代宁王来给韩大侠传个口信,另外贫僧前些日子在三道口有些奇遇……”
布碟僧话未说完,忽而一甩身说道:“账外的朋友,晚风刺骨,何不进账一叙!”
不好!
陈光镜心头忽悠一颤,想不到着大和尚的禅功如此了得,自己连大气都不敢出,居然也被他发现了!
噗!
帐内的烛火熄灭,大帐门口的炬火顿时将陈光镜的身影拉的老长。
韩智睿、布碟僧都是顶尖的高手,看来想脱身势必登天了。
老爷子双脚点地,跳出两丈开外,慢慢伸手将背后的分水峨眉刺拽了出来。
帐中沉寂片刻,猛然间从帐门内飞出一展茶杯!
陈光镜身子一侧,茶杯砸在身旁的木桩之上,摔得粉碎。
破杯之声,在军中之中传出多远,两侧巡更的哨兵顿时炸了锅,各拽兵刃冲了过来。
现在身处敌营,若是大军涌上来,自己就插翅也难飞了。
陈光镜稳了稳心神,猛沉一口气,纵身窜上一旁的高台。
脚下还未站稳,中军大帐中挑门帘冲出一人,脚踏门幢,飞身而上,探单掌朝着陈光镜的衣领便抓了过来。
此人身形似电,陈光镜还未来得及看清出门的是谁,这人的掌风已然扑面袭来。
老爷子腰眼使劲,身子猛地向后一转,一式“鹞子翻身”横穿而出,躲开了这一掌。
谁知那人身上还留着劲力,看着陈光镜身子躲开了,拧着腰横着一摆,又伸手去抓老爷子的脚裸。
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
来人就这一式变招,便能看出此人功夫深不可测。
老爷子不敢懈怠,反手一甩,从袖口中飞出四支冷箭。
这一招乃是“鬼谷术士”一门绝技,袖里乾坤。
寒芒无形,箭箭都夺人性命!
那人一看寒芒已到,不敢再追,只能平手一挡,如同探囊取物一般,便将陈光镜的四支袖箭抓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