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人心留不住，唯有套路得永生。

丰城只不过是一座小渔村，与临江府分水两路，正在南昌府之下。

王守仁乘官船，只要在丰城一上岸宁王南边马上就会收到消息，老王选择这条路线明显是把自己的脑袋整理整理给宁王打包送过去。

“少年你说的没错……”

龙三拍了拍铁灵的肩膀说道：“你和蔼可亲的恩公的确是疯了……”

王守仁凝视着远方的激流，深吸了一口气催促到：“快转舵，我们要在天黑之前到达丰城。”

“好……”

龙三瞅了铁灵铁葵一眼，回头操纵船舵，官船磕磕盼盼的挑了头，吱呀着朝南边行进。

“葵儿……帮我准备文房笔墨……”

王守仁吩咐了一句，扭头挑帘回到了船舱。

铁葵眨了眨眼睛，愣了片刻，龙三一边摁着船舵一边扭头说道：“你赶紧给他准备，姓王的最近神神叨叨的，没准自己憋屋子里先写个遗书也说不定。”

铁葵一皱眉，赶紧到底舱拿了笔纸进了舱中。

王守仁俯身在桌案上，手指不住的敲击着桌面。

虽然自己并不是第一次投身生死戎马之间，不是第一次面对貌似不可企及的强敌，但是这是却是第一次走入兵家口中的绝境。

虽然有巡抚的头衔，但手中却无一兵一卒，京中消息闭塞，韩彬那里探不出一点口风。

岸边密布着刀斧弓箭，湖中却是望不到边际的迷雾。

现在能帮得上自己的，还有谁呢？

“恩公……笔纸……”

铁葵端着文房四宝慢慢放在王守仁面前的方桌上，转头走了几步，犹豫了一下又扭过身子小心的说道：“恩公，此时宁王锋芒正胜，我与龙三商量，咱们不如找个地方暂且躲避，等到时机成熟……”

铁葵说道一半顿了下来，他的双眼正对上了王守仁充血的瞳仁。

王守仁慢慢直起身子，双手摁着铁葵的肩膀说道：“葵儿，你可知我昨晚梦到的是什么？”

“我……”

不待铁葵回答，王守仁眼角颤抖着低声说道：“我梦到李中焕和孙隧暴尸荒野，席不遮身，我梦到白骨成山血流成河。若世间真变得如此，你我躲起来又怎能安生？”

铁葵低垂着脑袋，沉寂了好久才低声说道：“恩公……我不打扰你了……”

说罢，铁葵转身出了船舱……

舱外，龙三和铁灵正蹲坐在甲班上，看到铁葵出来正想发问，铁葵轻轻摇了摇脑袋。

龙三咧着嘴一笑说道：“若真能像我说的逃匿深山，那舱中之人便不叫王守仁了。”

几个人都不再言语，任凭着船只在江中飘摆……

时间沉寂了三四个时辰，太阳由西向东的滑了半轨，终于看到了丰城的港头，龙三摁了摁腰间的刀鞘，伸手推开船舱的大门说道：“王大人，前门便是丰城了，您是要上岸还是调……”

龙三话说到一般突然愣住了，他瞪着双眼看着眼前的一幕。

王守仁在船舱正中正襟危坐，手中擒着的毛笔还微微滴着墨汁，周围的纸张散落满地，纸上写满了字迹，就连舱壁上也全是墨痕，所有地方都只写着四个醒目的大字：

誓死报国！

“龙三，等到了丰城……”

王守仁慢慢抬眼，看着甲班上的众人低声说道：“我便将铁灵铁葵两个孩子交给你了，你们换上便服，坐小船离开。”

“离……离开？”

龙三向后退了一步，看了看身后的铁灵铁葵，然后低沉着嗓子问道：“那你呢？”

王守仁慢慢将毛笔放在桌上，说道：“我一人换乘小船去临江……”

“王守仁……”

龙三咬着牙说道：“你只有一个人而已。”

老王站起身说道：“我一个人足以。”

“这一次，你也完全没有把握吧……”

龙三横身挡在舱门口说道：“在武昌和赣州如此凶险之时你都未曾让我们离开，你现在却要支开我们是因为你知道这一战九死一生对么？”

“龙三……”

王守仁眨了眨眼睛，声音沉寂的说道：“我们在杭州有三年之约，到现在你跟随我已经快要五个年头，是时候回去娶妻生子了，铁灵铁葵虽与我没有血缘之亲但我视如己出，他们是我对你最后的托付。”

“恩……恩公，我不走！”

龙三还没来得及搭话，就被铁灵猛地退到一边。

铁灵铁葵两兄弟，各擒着兵刃站在舱门口说道：“我们要和你同去！”

“龙三……”

王守仁看了一眼龙三，突然微微一笑说道：“傻孩子，你俩武艺出众我现在是用人之时怎么会放你们离开，这只不过是我的调虎离山之计。”

“调……调虎离山？”

铁灵铁葵对视一眼，还是摇头。

王守仁缓缓向前走了两步，有恢复以往云淡风轻的笑容说道：“我们乘官船上丰城，必然被宁王的眼线察觉，若让他们知道我转船去了临安，宁王定然起兵先攻临安府。以我之计，让龙三扮成我的样子，你俩佯装保护将宁王的人引去庆州，我在乔装独入临江，便有了充分的准备时间。”

“可……”

铁灵眨着眼睛寻思了一下说道：“那……那让葵哥护着龙三，我来保护你……”

“诶……”

王守仁一摆手说道：“你俩与我形影不离，宁王怎会不知，若让他察觉岂不是功亏一篑。”

“可是……”

铁灵还想争辩，王守仁却已经笑着走出了舱门，在与龙三擦肩之际，王守仁低声说道：“龙三，两个孩子便交给你了……”